公司邮件弹出时，我正在整理季度报表。
显示器右下角突然跳出的提示框让我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不敢点开。
标题栏赫然写着“关于派遣项目组赴分公司的通知”，那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办公室的平静。
窗外，六月的雨丝如泪般沿玻璃蜿蜒滑落，将城市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光海。
我静坐片刻，指尖轻颤，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点开了那封邮件。
“为期两个月，下周一出发。”主管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你表现不错，这次机会难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我机械地回复了确认邮件，然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两个月，整整六十天。
我和他认识才不过四十多天，这段连定义都模糊不清的关系，能经得起这样的分离吗？
手机突然震动，他的消息跳了出来：“今晚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我的拇指在屏幕上徘徊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餐厅是城中新开的意大利小馆，藏在一条梧桐树掩映的小巷深处。
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我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
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
“今天有个急诊病人耽误了。”他起身帮我拉开椅子，声音里带着歉意，“等很久了吗？”
“刚到。”我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微微泛青的眼圈上，“昨晚又值夜班了？”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职业习惯，不值夜班反而睡不着。”
服务生送上菜单时，我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像触电般同时缩回。
这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已经持续了好几周，从我在一个胃痛难忍的深夜走进他的诊室开始。
“所以…”他低头切着牛排，刀叉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我搅动着盘中的意面，犹豫了片刻：“公司要派我去外地的分公司两个月。”
他的刀叉顿了一下，金属与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恭喜。”他放下餐具，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我盯着盘子里纠缠在一起的意大利面，"就两个月，很快的..."
餐厅角落的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月亮河》，悠扬的旋律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那边天气湿热，你的胃受得了吗？”
这个反应如此“医生”，让我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我会注意饮食的。”
“等一下。”他起身离开，几分钟后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纸袋，“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纸袋里是一个医用急救包，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常用药，每种都附有手写标签注明适用症状和剂量。
最下面还有一盒特制的胃药，标签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想家时吃一粒”，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这…”我的喉咙突然发酸，手指抚过那些字迹，能想象出他伏案认真书写的模样。
“职业习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每天…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好。”我轻声应道，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融化了。
离别前的日子如指尖的细沙，悄然滑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他工作繁忙，我们仅仅见了两次面，却不知不觉养成了每晚视频通话的习惯。
有时，只是寥寥几句，聊些琐碎的日常。
有时，却会顺着某个话题漫无边际地聊下去，直到夜色深沉，星光洒满窗棂。
那边的夜晚闷热潮湿。
酒店房间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我趴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他。
今晚他值夜班，背景是医院值班室的白墙，桌上堆满了病历和检查报告。
“今天有个病人特别像你。”他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笑意，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也是不好好吃药的类型。”
“然后呢？”我翻了个身，把手机举高。
“我凶了她。”他故作严肃地说，随即又笑了，“其实没有，就是多叮嘱了几句。”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从工作渐渐转向了童年趣事。
当他说起小时候偷吃外婆的药丸结果被送去洗胃的糗事时，我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原来医生也有不乖的时候啊！”我揶揄道，把枕头抱在怀里。
“在你面前，我早就不算什么医生了。”他突然说，声音低沉而温柔。
屏幕内外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
“我…”他欲言又止，目光透过屏幕直视我的眼睛，“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
“急诊科医生，请立即到3号手术室！”刺耳的广播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懊恼地皱眉：“我得走了。”
“快去！”我急忙说。
他犹豫了一秒，对着屏幕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匆匆离开了画面。
我盯着突然空荡的屏幕，那句未说完的话像羽毛般轻挠着我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项目进展比预期顺利。
原本两个月的任务，在团队加班加点的努力下，提前一周完成了。
我决定给他一个惊喜，没有告知返程消息，直接订了最早的航班。
飞机落地时，家乡的天空正飘着细雨。
我拖着行李箱，拎着在出差那边买的杏仁饼和老婆饼，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听说我是从外地回来，热情地介绍起那座城市近年的变化。
我随口应和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快。
傍晚的医院走廊安静得出奇。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花香，熟悉又陌生。
我轻车熟路地走向消化内科，却在转角处猛地刹住脚步——护士站旁，他正和一位年轻女医生站得很近。
女医生说着什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而他竟然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名牌，动作熟稔而亲昵。
我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手中的袋子差点掉落。
转身逃离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手推车，发出刺耳的声响。
“等等！”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冲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手强行伸了进来。
“为什么跑？”他喘着气挡在电梯门前，白大褂的衣角还夹在门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不想打扰你…和同事。”我盯着地板，感觉眼眶发热。
“她是我表妹！”他无奈地说，伸手想拉我又停在半空，“刚来医院实习，外婆让我多关照她。”
我抬起头，对上他焦急的眼神：“真的？”
“千真万确。”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们的全家福，“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她当面对质？”
电梯发出超时警报，他一把将我拉出来，带到消防通道的角落里。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白大褂上还别着听诊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提前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想给你个惊喜…”我小声回答，手指绞在一起。
“确实是惊喜。”他向前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种清爽的香气，“你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数着日子等你回来。”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上次…你想在视频里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捧住我的脸，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我想说，从你第一次走进我诊室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例外。”
然后他吻了我，轻柔而坚定，带着消毒水的气息和炽热的温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袋子终于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咳咳…”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从楼梯上方传来，我们慌忙分开。
他的表妹站在楼梯拐角处，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主任找你签病历。”她把文件递过来，冲我眨了眨眼，“嫂子好，我哥这一个月天天念叨你，我们全科室都知道了。”
他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接过文件板着脸说：“少说废话，快去干活。”
表妹笑嘻嘻地跑开了，临走前还冲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消防通道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回到家后，我发短信问他。
“你说呢？”他秒回。
“医患关系？”
“建议复查。”他回复道，紧接着又发来一条，“终身的那种。”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胃部暖洋洋的，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起。
打开门，他站在晨光中，手里拎着两杯豆浆和一袋小笼包。
“医嘱。”他一本正经地说，“按时吃早餐，对胃好。”
我笑着把他拉进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
许多天以后——
我抱着最后一箱书站在新家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却怎么也转不动。
我的私人医生——现在应该叫我的男朋友——从身后接过箱子，温热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
“手腕用力要垂直。”他握着我的手轻轻一转，门应声而开，“就像给病人做腹腔穿刺一样，角度很重要。”
玄关处整整齐齐摆着两双同款不同色的拖鞋，他蹲下来帮我解开运动鞋鞋带：“医嘱第一条，进门先换鞋。”
“你这是职业病吧？”我笑着戳他额头。
他仰起脸，眼镜片后的眼睛含着笑意：“现在请叫我管家。”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我被厨房飘来的焦糊味惊醒——
慌忙冲出去时看见他正对着冒烟的平底锅手足无措，白衬衫的袖口沾着蛋液。
“说好的医生都擅长下厨呢？”我憋着笑，关掉火源，发现灶台上摆着《临床营养学》。
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理论上煎蛋应该控制在120度…”
我拿起锅铲把他赶到餐桌前：“实践出真知，从今天开始你要接受来自我的厨艺特训。”
后来有一天的凌晨三点，我被窸窣的开门声惊醒。
他轻手轻脚地摸黑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
我假装熟睡，感觉到他停在床边，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额发。
“胃药在床头柜第二格。”我突然出声，吓得他差点打翻手里的杯子。
他俯身吻我眉心：“医嘱第二条，假装睡着的病人要接受惩罚。”
周末大扫除时，我从茶几底下拖出他那个标志性的急救包。
打开发现里面新增了防脱发精华和护手霜，标签上写着“给熬夜写方案的你”。
“你说……这是不是涉嫌公器私用？”我晃着精华液瓶子。
他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家属特权。”
两天后，我们爆发了同居以来第一次争吵——
因为他连续三天加班到深夜，我把抱枕砸向他：“你们医院是不是缺了你就不转？”
他接住抱枕，突然掏出手机：“你看。”
屏幕上是排班表，他用红圈标出接下来连休的五天。
“提前攒的假期。”他把我拉进怀里，“带你去吃那家要排队三小时的网红火锅。”
我轻轻捏他脸颊：“医嘱第三条，不准用美食诱惑胃病患者。”
不知多久以后的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我数着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
他突然睁眼，清晨的嗓音带着沙哑：“偷看病人违反医德。”
“你才是我的药。”我缩进他怀里，听见胸腔传来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覆上我的胃部：“今天没有疼痛警报？”
“因为你，我已经永久痊愈。”我握住他的手指，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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