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门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我正站在镜子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装扮——一件简约的白色针织衫搭配普通的牛仔裤，头发被随意地挽起，却有几缕碎发调皮地垂落在耳际。
这样的打扮，既不显得过分用心，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
打开门，只见他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刚洗过一般。
白色T恤外套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子被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显得干净而利落。
“我早到了十五分钟。”他抬起手腕，将表盘朝向我，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微笑，那略带腼腆的神情一如往昔地令人心安。
“进来吧。”我侧身让他进门，顺手接过一个沉甸甸的购物袋，“买这么多东西？”
“零食、饮料，还有……”说着，他探手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爆米花原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你说过喜欢自己爆的，比微波炉的健康。”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我的心微微一颤。
那已经是高二时在家里的一次闲聊了，我不过是随口抱怨电影院的爆米花太甜，怀念小时候家里用炉子爆出来的香气。
没想到，他竟然将这句无心的话牢牢记到了现在……
厨房里，我们默契地分工着，他专注地守在炉灶前翻动着爆米花，而我则在一旁细致地切着水果，逐一摆盘。
狭小的空间中，偶尔的擦肩而过成了某种微妙的仪式，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仿佛有一丝电流悄然窜过，让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涟漪。
“你搬来之后，这里收拾得挺不错。”他的目光悠然扫过整个小公寓，最后停留在书架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比高中那会儿整齐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以前总爱在我房间里乱扔书。”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语气里夹杂着太多回忆的痕迹，连忙岔开话题，“快看看你的爆米花，别焦了。”
“不会的。”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锅，声音笃定而从容，“我记得火候。”
这句话像是有双重含义。
锅里的玉米粒开始噼啪作响，很快膨胀成雪白的爆米花，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那宽阔的肩膀，微微低头时后颈显露的一小片肌肤，还有握着锅柄的修长手指。
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令我的喉咙不自觉地紧缩起来。
心底深处，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翻涌而出。
好多年前，我们曾在阁楼中偷偷相拥，轻轻交换彼此的温度与气息，那一刻仿佛就在昨日，却又遥不可及……
“尝尝？”他转身，捏起一颗爆米花递到我嘴边。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就着他的手指咬住了那颗爆米花。
我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指尖，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耳尖泛红。
“很…好吃。”我咀嚼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爆米花做好后，我们转移到客厅。
沙发不大，我们各自占据一端，中间放着零食和饮料。
我按下遥控器，电影开始播放——《星空奇遇记》，讲述一对继兄妹在家庭反对下依然坚持相爱的故事。
选择这部电影是个冒险，但我需要某种催化剂，需要借由虚构的故事来表达真实的情感。
电影开始不久，我就后悔了。
剧情直白得令人坐立不安，男女主角之间的眼神交流太过熟悉，简直像在照镜子。
“要不要换个电影？”播到第三十分钟时，他突然问道。
“不，就这个吧。”我盯着屏幕，不敢转头看他。
电影中的兄妹正在经历第一次危机——家人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强烈反对。
哥哥被要求搬出去住，妹妹在房间里哭泣。
这时，男主角站在门外说：“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什么爱？”
“如果是我们。”他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低沉而坚定，“我会选择坚持。”
我猛地转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三年前我太懦弱。”他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看着你离开，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这一次，我不想再后悔。”
电影的声音仿佛远去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他向前倾身，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任何障碍，唯一的问题是——”
他停顿了一下：“你还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紧锁已久的情感闸门。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他慌乱地抽纸巾递给我，“我保证不说这个了，真的，我保证不会——”
“不是那样的。”我打断他，声音哽咽，“是我…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这句话像有魔法一般，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连电影似乎都识趣地调低了音量。
“高二那年，你发烧请假，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我擦着眼泪，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晚上偷偷去你房间送药，看到你睡着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根本不是对弟弟的关心。”
他的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后来我们有那样的关系后……我越来越害怕，怕爸爸发现，怕阿姨伤心，怕所有人觉得我们…不正常。”我深吸一口气，“所以高考后我逃走了，切断了所有联系，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你。”
“那你…忘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每天都会想起，看到物理题想起你讲题时的样子，喝奶茶想起你总记得加椰果，连下雨天都会想起你递过来的伞…”
没等我说完，他突然跪坐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双手捧起我的脸，拇指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这个动作如此温柔，让我更加控制不住眼泪。
“别哭。”他低声说，额头抵着我的，“你这几年的眼泪，都是我欠的。”
“你不欠我什么。”我抽噎着，“是我自己胆小，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呢？”他稍稍退开，直视我的眼睛，“现在有勇气了吗？”
电影恰好播放到高潮部分——男女主角在星空下拥吻，背景音乐盛大而浪漫。
但我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在他紧抿的嘴唇上，在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泪眼朦胧的我上。
“有了。”我轻声说，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温暖而柔软，轻轻贴上来时带着爆米花的甜香。
这个吻小心翼翼，像是怕惊碎一场美梦。
当我回应时，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拉得更近。
电影结束的字幕滚动时，我们已经从沙发转移到了地毯上。
我靠在他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头发玩。
“所以现在…”我犹豫着开口，“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他反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介绍你。”我转过身面对他，“总不能说‘这是我弟弟兼男朋友’吧？”
“那就别说。”他捏捏我的鼻尖，“让他们自己猜。”
“爸爸和阿姨那边…”
“交给我。”他的表情认真起来，“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我注视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三年的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成熟稳重，但看向我时眼中的温柔却丝毫未变。
“饿了吗？”他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可以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牛腩。”
“你会做饭了？”我惊讶地问。
“大学自学的。”他站起身，顺手把我也拉起来，“想着万一哪天能再做给你吃。”
厨房里，他熟练地处理食材，我负责打下手。
偶尔我们的手会在水槽边相碰，或是在传递调料时指尖相触，每一次都伴随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当他把炖好的牛腩端上桌时，香气让我恍惚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些我们共处一室却各怀心事的夜晚……
“尝尝看。”他期待地看着我。
第一口下去，熟悉的味道让我眼眶发热，和继母做的几乎一模一样，正是我高中时最爱的味道。
“你…跟阿姨学的？”
“嗯。”他点点头，“大一暑假缠着她教我的，她问为什么突然想学做饭，我说…”他顿了顿，“我说想做给喜欢的人吃。”
“她没问是谁？”
“问了。”他给我盛了碗汤，“我说到时候会告诉她。”
晚饭后，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第二部电影。
这次选了个轻松的喜剧，但他似乎没什么心思看，一直在玩我的手指。
“专心看电影。”我轻轻拍他的手。
“你比电影好看。”他理直气壮地说，却在我瞪他时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专心。”
说是这么说，不到十分钟他的手又悄悄环上了我的腰。
当电影里出现一个惊跳镜头时，我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听到他胸腔传来低沉的笑声。
“你笑什么！”我捶他胸口。
“没什么。”他收紧手臂，“就是觉得…真好。”
是啊，真好。
靠在他怀里的感觉，被他气息包围的感觉，能够光明正大表达爱意的感觉。
所有曾经的顾虑和恐惧，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电影放完时已经接近午夜。
他帮忙收拾好餐具，站在门口犹豫着是该留下还是离开。
我拽住他的衣角，小声说：“太晚了，要不…别走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摇摇头：“第一次正式约会就留宿，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谁说是约会了！”我脸红地反驳，“就是…看电影而已。”
“哦……”他拉长声调，坏笑着靠近，“那姐姐留弟弟过夜，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格外暧昧。
我伸手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轻轻一拉，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开玩笑的。”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今天回去，明天早上来接你去图书馆，我们…慢慢来。”
送他到楼下，夜风微凉，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叮嘱道：“上去吧，别着凉。”
“到家发消息。”我攥着外套袖子，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好。”他答应着，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
“就是…”他挠挠头，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能再亲一下吗？就一下。”
我笑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一口，然后转身跑进楼道。
回到家，手机很快亮起，是他的消息：“到家了，晚安，女朋友。”
这个称呼让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回复道：“晚安，亲爱的男朋友。”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我公寓楼下，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美式给他自己，一杯拿铁加双份糖给我。
图书馆里，我们不再刻意保持距离，而是肩并肩坐在一起，他学他的物理，我看我的文学，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闺蜜是第一个发现我们关系变化的。
“我就知道！”她得意洋洋地宣布，声音大得整个咖啡厅都能听见，“那天派对上看你们的眼神就不对劲！”
其他朋友知道后，反应出奇地一致——
“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好像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没人觉得我们的家庭关系有什么问题。
至于父亲和继母那边，我们决定等时机成熟再坦白。
但有时候，看着父亲在家庭群里发“姐弟俩要互相照顾”的消息，或者继母打电话叮嘱“弟弟要听姐姐的话”时，我们会相视一笑，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偷偷十指相扣……
是的，到真正的恋爱，我们绕了一段远路，但幸好，最终还是走到了彼此身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