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故意放慢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离开,我透过窗户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本书塞进包里。
夏末的风带着微醺的热度,我走出校门,故意选择了那条绕远的林荫路。
蝉鸣在头顶织成一张密网,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格外清晰——不,不是只有我的脚步声。
身后约二十米处,另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像影子一样黏着我的节奏。
我停下系鞋带,那个脚步声立刻消失了,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慌慌张张躲进树后的样子。
真是可爱……
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拐进了每天必经的小公园。
喷泉边有几个孩子在玩耍,我找了个长椅坐下,假装从包里找东西。喷泉的水面像一面晃动的镜子,我调整角度,终于在涟漪中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瘦高的个子,柔软的黑发,还有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小川,我同班两年的同学,也是近几个月来我生活中最有趣的秘密。
他在橡树后探头探脑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明明跟踪技巧拙劣得要命,却执着得令人心疼。
水面倒影中,他正咬着嘴唇看向我这边,手里紧攥着什么。
我故意突然站起来,水面上的影子立刻缩了回去。
我忍住笑,慢悠悠地往家走。
今天的“偶遇”就到此为止吧,毕竟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要上呢。
第二天清晨,教室里还空无一人,我的课桌上却已经放着一个浅紫色的信封。
我环顾四周,窗户是开着的,晨风吹得窗帘轻轻飘动。
信封里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叶脉被精心涂成金色,边缘镀着一圈细银线。
我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正是一周前我在学校附近那家文具店看了好久的那款,当时因为价格太贵而没买。
“喜欢吗?”
我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小川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
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什么?”我装作没听懂,把书签迅速塞进课本里。
他的耳朵立刻红了:“没、没什么…这是数学作业…”
他快步走过来,把一沓作业本放在课代表桌上,然后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偷偷观察他。
小川总是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似乎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其他人隔开。
此刻他正低头翻书,细长的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桌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
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跟踪我时那么大胆,面对面时却连对视都不敢。
午休时分,我故意拿着那个书签在教室里走动,确保从他角度能清楚看到。
当我经过他座位时,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攥着自动铅笔,指节都泛白了。
放学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撑伞离开。我知道他在等我——每次下雨他都会带着两把伞,一把天蓝色,一把浅粉色。
果然,五分钟后,他磨磨蹭蹭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假装惊讶地看着大雨,然后“突然发现”我也在这里。
“要、要一起走吗?”他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多带了一把伞…”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和因为紧张而不断滚动的喉结,突然觉得这个跟踪狂意外地纯情。
“好啊。”我接过那把浅粉色的伞,故意让手指擦过他的手背,他像触电一样缩回手,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我们并肩走在雨中,他刻意保持着半臂距离,伞却明显往我这边倾斜。
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白衬衫变得透明,隐约能看到下面凸起的肩胛骨。
“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我突然问道。
他的伞“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没有…”他结结巴巴地弯腰捡伞,整个人湿透了,像只落水的小狗。
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替他扶正了伞柄:“下次跟踪记得换双声音小点的鞋子,还有,藏身的时候别选逆风处,我能闻到你的沐浴露味道。”
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慌乱再到某种奇异的喜悦,最后定格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上:“你…不生气?”
我撑开伞继续往前走,回头对他眨了眨眼:“明天见,小川。”
雨幕中,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炙热得几乎要在我的背上烧出一个洞来。
这种感觉,意外地不错呢……
周一早晨的便利店,我站在饮料柜前已经十分钟了。
指尖划过一罐罐冰凉的可乐,我故意摆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透过玻璃的反光,我能看到杂志架旁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川拿着一本他根本不看的时尚杂志,每隔几秒就偷瞄我一眼。
我拿起一罐蜜桃乌龙茶,这是上周五放学路上我随口提过想尝试的新品。
果然,杂志架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抿嘴忍住笑,又故意把饮料放回去,换成了柠檬味苏打水。
他的手指攥紧了杂志边缘。
最终我还是拿了那罐蜜桃乌龙茶,结账时特意让硬币“不小心”掉在地上。
弯腰捡钱的瞬间,我看到他迅速记下了饮料的品牌和口味。
这种小游戏让我胸口发烫。
放学后,我径直去了图书馆。
最近两周,我总坐在靠窗第三个位置——那里既能晒到阳光,又能清楚看到后门的情况。
我刚坐下五分钟,他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对面书架间。
他假装找书,却总是徘徊在心理学区,那是我最常借阅的类型。
我随手从架上抽了本《异常心理学》,故意在“偏执型人格障碍”那章停留许久,还做了笔记。
透过书页上方的空隙,我看到小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第二天图书馆系统显示,那本《异常心理学》被借出了,借阅者正是他。
数学课是我最头疼的科目。
今天老师突然点名让我解一道函数题,我站在黑板前手足无措,粉笔灰簌簌落下。
“小莉同学,这道题上周才讲过。”老师推了推眼镜,“需要我请其他同学帮忙吗?”
教室里几只手举了起来,包括坐在后排的体育委员。
我咬着嘴唇摇头,胡乱写了几步公式就逃回座位,脸颊烧得厉害。
下课铃响后,我发现桌上多了一本笔记。翻开一看,是那道题的七种解法,每种都配有详细的步骤说明和图形示意。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但页脚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墨水点——和小川上周交的作文上的污渍一模一样。
我转头看向角落。小川正低头看书,但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午休时,我故意坐到了体育委员那群人旁边。
他们正在讨论周末的篮球赛,笑声大得整个教室都听得见。
“小莉也看篮球吗?”体育委员递给我一包薯片,“明天放学后有练习赛,来看吗?”
我接过薯片,笑得比平时灿烂:“当然,我最喜欢看——”
“啪”的一声响从走廊传来。
透过窗户,我看到小川站在垃圾桶旁,手中的铝制饮料盒被捏得变了形,果汁顺着他的指缝滴在地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薯片,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体育委员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咦,那不是我们班的小川吗?他怎么了?”
“谁知道呢。”我轻轻咬了一口薯片,“可能饮料太难喝了吧。”
放学时天空阴沉沉的。
我刚走出校门,手机震动了一下。未知号码的短信:“今天放学后能直接回家吗?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小川第一次直接联系我。
我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回口袋,故意绕路去了奶茶店。
“一杯珍珠奶茶,多糖。”我对店员说,同时透过橱窗观察街道。
果然,五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对面书店的屋檐下。
我和同学在奶茶店聊了半小时,出门时大雨已经倾盆而下。
同学撑伞离开后,我站在屋檐下假装等雨停。
隔着雨帘,我看到小川站在五米外的树旁,伞明显往我这边倾斜。
“喂!”我突然朝他喊,“送我回家吧?”
他僵在原地,像只受惊的鹿。
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下,在睫毛上挂成细小的水晶。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我直接跑过去钻进他的伞下,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他今天换了和我一样的沐浴露。
“走吧。”我拽了拽他的袖口,“再站下去要感冒了。”
我们沉默地走在雨中。
这次他没有保持距离,而是让肩膀轻轻贴着我的,雨水混合着他身上的香气,形成一种奇妙的荷尔蒙气息。
到家门口时,雨突然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折射出彩虹。
“明天见。”我轻轻说,然后趁他发愣时,迅速踮脚贴近他耳边说,“顺便一提,我最喜欢蜜桃味的东西。”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伞再次掉在地上……
生日当天的清晨,教室门还没开。
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校,果然在课桌上发现了一个扎着银色丝带的黑盒子。
没有卡片,但盒盖上用白墨水画着一片银杏叶——和上周小川送我的书签图案一模一样。
盒子里是那本《厄舍府的倒塌》。
两个月前我在旧书店对着它叹气时,店里明明没有其他顾客。
翻开扉页,我差点惊叫出声——在第17页旁边,有一个铅笔画的极小星星。
上次在图书馆读到它时,我确实在相同位置画过同样的标记。
“喜欢吗?”
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转身时,他迅速往我手里塞了杯热的焦糖玛奇朵,然后退到安全距离。
焦糖玛奇朵的浓度和温度都恰到好处,加了两块方糖——和我上周二在咖啡厅点的完全一样。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小口啜饮着手里的饮品,故意让一点奶油沾在嘴角。
他的视线黏在我唇边:“学、学生档案…看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阵含糊的咕哝。
“所以,你黑进了学校系统?”我挑眉。
“不是!”他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是上次帮老师整理资料时…无意中看到的…”
我笑着翻开那本小说,当着他的面朗读读起来,到“他的心儿是把悬挂的琴,轻轻一拨就铮铮有声”时,小川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衬衫下摆。
体育课上,我们测八百米,跑到第二圈时,我故意踩空摔在跑道上。
“小莉!”几个同学围过来。脚踝传来真实的疼痛,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送她去医务室!”体育老师喊道。
体育委员立刻弯腰准备背我,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挡在我们之间。
“我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语气中的某种东西让体委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医务室老师不在。
小川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在床上,蹲下来检查我的脚踝。
他的指尖冰凉,碰到肿胀处时却像火一样烫。
“只是轻微扭伤。”他不知从哪变出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我脚踝上,“三十分钟冷敷,然后换弹性绷带。”
“你懂医?”我歪头看他。
他摇头:“只是查过资料,以防万一。”
“为谁查的?”
他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回到教室时,我的座位抽屉里已经放好了止痛贴和新的冰袋——这次是用密封袋和碎冰自制的,外面细心地裹了层毛巾防止冻伤。
我注意到他的座位是空的,直到下课铃响他才回来,右手食指和中指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像是被冻伤了。
放学路上,我走得很慢,时不时因脚踝的疼痛停下来休息。
转过第三个街角时,我假装被石子绊倒,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
一双手从后面牢牢接住了我。
小川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蜜桃的香混着淡淡的药膏味,他的心跳快得吓人,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
“谢谢你的冰袋。”我靠在他怀里,仰头微笑,“还有小说,还有焦糖玛奇朵,还有…”
他僵住了,瞳孔因震惊而扩大:“你……都知道了?”
“从第一天就发现了。”我转身面对他,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银杏叶,“你的跟踪技巧真的很烂,小川。”
我以为他会逃跑或否认,但他只是深深看进我的眼睛,像是在寻找恐惧或厌恶的痕迹。
当他发现那里只有好奇和某种近似喜悦的情绪时,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你不…讨厌这样?”他声音发颤。
我踮起脚,凑近他耳边:“如果我说其实我很喜欢呢?”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手指陷入我肩膀的力度几乎让人疼痛。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他立刻转身把我护在里侧,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了路灯。
“笨蛋。”我揉着他被撞到的地方,“疼不疼啊?”
他摇头,眼睛亮得惊人:“明天…明天我可以送你上学吗?”
我故意思考了几秒,看着他的表情从期待变成忐忑,才笑着点头:“七点,在我家路口等,不许躲躲藏藏的。”
他点头如捣蒜,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会因为我一个微笑而雀跃的男孩,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但也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