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幅画前，双脚像生了根，移不开步子。
画作名叫《浮光跃金》，占据了一整面白墙。
画面上，清晨的阳光从高楼的缝隙间斜斜射下，为城市的一隅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辉。
那光线并不柔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质感，好像可以撕裂笼罩其上的阴霾。
画面右下角签着的名字“小川”，像是这股生命力的注脚一般，昭示着创作者的独特视角。
大胆而凌厉的笔触，搭配出人意料却和谐得令人惊叹的色彩组合，让这座平凡的城市景观仿佛拥有了跳动的脉搏，焕发出不可思议的生命力，直击观者的心灵深处。
“你喜欢这种构图方式？”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转身时，我的头发甩出了一个弧度，扫过自己的脸颊。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身材挺拔，比我高出半个头，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搭配深色长裤，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手肘处，显得随性而不羁。
他的目光明亮，那双眼睛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直直望进人的心底，像是能看透一切伪装与秘密。
难道他就是这幅画的作者？
“我……我只是觉得……”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结结巴巴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抓挠着手心，好像这样能缓解内心的慌乱，“这幅画里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会呼吸一般。”
他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大多数人会称赞色彩或者构图。”他笑了笑，嘴角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我想表达的那种‘呼吸感’。”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我猛地转头看向画作旁边的作者介绍牌，上面赫然写着“小川，青年艺术家”。
“你…就是小川？”我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提高了些许，随即又因为尴尬而低了下去，“抱歉，我太冒失了。”
“没关系。”他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我刚才驻足良久的画作上，“能遇到真正看懂我画的人，我很高兴。”
我们就这样站在画前聊了起来。
他说话时习惯微微偏头，像是在思考如何用最准确的语言表达，他告诉我这幅画的灵感来自某个失眠的清晨，他在工作室窗边看到的景象。
“城市在醒来前的那一刻，有种特别的美。”他说，同时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就像被薄纱笼罩着，既真实又虚幻。”
我点点头，完全理解他想表达的感觉。
我们聊了不过十分钟，却像是认识了很久。
临走时，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来，我连忙掏出手机。
“那个…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想…想关注你以后的创作。”
他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地拿出手机扫了我的二维码。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节处有淡淡的颜料痕迹。
“我叫小莉。”通过好友申请后，我小声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莉。”他微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喜欢我的画。”
走出展厅时，夏末的阳光正好洒在我脸上，让我想起那幅《浮光跃金》中的光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小川发来的消息：
“下周我的工作室有开放日，如果你有兴趣，欢迎来看看更多作品。”
我捧着手机，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这一刻，我不知道的是，这次偶然的画展相遇，将会彻底改变我沉寂已久的人生……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小川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图片——白底黑字的简洁公告：“寻找人像模特，有意者私聊。”
配图是他最近的一幅人物素描，线条流畅得不可思议。
已经过去一周了，画展相遇后，我几乎每天都会点开小川的朋友圈，把他寥寥无几的更新翻来覆去地看。
他的动态很少，大多是作品局部或者工作室一角，偶尔有一两句对天气的感慨。
我的拇指在屏幕上摩挲，心跳快得不正常。
应聘模特？我？一个连自拍都摆不好姿势的人？
梳妆镜里的女孩对我投来怀疑的目光——普通的圆脸，不算高挺的鼻子，唯一称得上好看的大概是那双遗传自妈妈的大眼睛。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入得了专业画家的眼？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问我暑假实习找得怎么样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型。
大学三年了，我还是没能爱上会计这个专业，那些数字和表格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我困在里面。只有在美术馆或画廊时，我才能短暂地喘口气。
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手机，屏幕还亮着，小川的那条动态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
“就当是多一次参观他工作室的机会…”我小声说服自己。
随即抓起手机，飞快地打出几个字：“你好，打扰了，我想应聘模特，请问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点击发送的瞬间，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我猛地将手机扣在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收回那条消息似的。
三分钟过去了，手机毫无反应。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他肯定觉得我很奇怪吧？一个只在画展见过一面的人，突然说要当模特……
叮咚。
手机提示音让我一个激灵。是小川的回复！
“小莉？画展认识的小莉吗？”简单的文字，我却仿佛能看见他微微偏头思考的样子。
“是的，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所以…”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又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一个干巴巴的，“对。”
“太好了！”他的回复快得出乎意料，“我一直在寻找有特点的模特，你的面部轮廓和气质很符合我新系列的构思。”
我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居然觉得我符合他的构思？
“真的吗？我从没当过模特，没有任何经验…”我回复。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紧接着发来一个工作室的地址，“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可以先试一次，如果你觉得不适应，随时可以喊停。”
明天？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这也太快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现在退缩，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了。
“好的，明天见。”我回复道，然后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把脸埋进枕头里尖叫了一声。
第二天，我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
他的工作室位于一栋老式公寓的顶层，楼道里飘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
我在门口来回踱步，不停地整理头发和衣角。
“小莉？”门突然开了，他站在门口，脸颊上沾着一点颜料，袖子卷到手肘，上面也沾染了不少颜料，“你来得好早。”
“我…怕自己找不到路，所以提前出发了。”我撒了个小谎，实际上我在家里根本坐不住。
小川的工作室比我想象中要简洁许多。宽敞的房间里，北面是一整面落地窗，光线柔和地洒进来。
几个画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有的上面还绷着未完成的画布，墙角堆着颜料和画笔，却意外地整齐。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和颜料混合的气息，莫名地让人安心。
“坐吧。”他指了指靠窗的一张复古皮椅，“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茶？”
“水就好，谢谢…”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衣服下摆。
他递给我一杯水，然后在我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别紧张，第一次当模特都会有点不习惯，我们可以先聊聊，让你适应一下环境。”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像透明的蜂蜜，近距离看，他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他问道。
“会计…”我小声回答，莫名有些羞愧。
小川挑了挑眉：“和艺术相差挺远的。”
“嗯…家里觉得学艺术没出路。”我低头盯着水杯，“他们说画画当爱好就好。”
小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父母一开始也反对我学画，我爸是工程师，他总觉得艺术是‘不务正业’。”
“那他们怎么同意的？”
“我用了最笨的办法——不停地画，画到他们没办法忽视我的决心为止。”他笑了笑，“高中三年，我家的墙壁全被我画满了。”
这个意外的共同点让我放松了一些，他又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我的回答渐渐流畅起来。
“准备好了吗？”他站起身，走向一个空画架，“今天我们先试试素描，如果你觉得可以，下次再尝试油画。”
我点点头，按照他的指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白纱帘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自然一点就好，就像我们刚才聊天那样。”小川拿起炭笔，目光在我和画纸之间来回移动。
起初的十五分钟简直如坐针毡，我的背挺得笔直，肩膀僵硬得像块木板，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手指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放松。”他的声音温柔，在面前提示着，“想象你正在看一本喜欢的书，或者在想一个让你开心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试着回忆昨天看的那部电影里的情节，慢慢地，我的肩膀垂了下来。
“很好，保持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偷偷抬眼看他——他画画时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线，右手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在纸上舞动，偶尔他会停下来，眯起眼睛看我一眼，然后又埋头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脖子开始发酸。
正当我想稍微动一动时，他突然说：“休息一下吧。”
他走向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放了一张黑胶唱片，轻柔的爵士乐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音乐能帮助放松。”他解释道，递给我一杯新倒的水，“你做得很好。”
“真的吗？”我接过水杯，忍不住问，“我以为我僵硬得像块钢板。”
小川笑了，那个小小的梨涡又出现在他脸颊上。
“真的啊，第一次都这样，重要的是…你的面部表情一直很自然，有些人会刻意摆出‘彰显艺术风范’的表情，反而显得做作。”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拿起画板：“想看看吗？”
我点点头，心跳加速，当他手里的画板转向我时，我屏住了呼吸。
纸上的女孩是我，却又不像我。
他捕捉到了我某个瞬间的神态——微微下垂的眼角，半张的嘴唇，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最惊人的是眼睛，他画出了我眼中那种既期待又忐忑的情绪。
“这…这也太美了。”我轻声说，手指悬在空中，几乎要触碰画纸，“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因为大多数人只看到表面。”他的声音很低，“而画家的工作是看见更深层的东西。”
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一种奇妙的电流窜过我的脊背。
“还继续吗？”他问。
“好…”我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这一次，我放松多了，音乐流淌在房间里，阳光慢慢西斜，我的思绪也开始飘远。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忘记了他在画我，只是沉浸在这种宁静的氛围中。
“完成了。”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看起来疲惫但满足，眼睛依然亮晶晶的，“这是我近期最满意的作品。”
我走过去看成品，惊讶地发现他加入了更多细节——我耳后的一缕碎发，脖子上几乎不可见的痣，还有我无意识摩挲衣角的手指。
这幅画看起来如此真实，又如此私密，让我脸颊发烫。
他忽然认真地看着我：“我想创作一个系列，关于日常中的美好瞬间，你愿意继续当我的模特吗？”
窗外的夕阳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在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顾虑，忘记了会计专业的烦恼，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放弃的绘画梦想……
“好，我愿意。”我说，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悄悄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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