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那个乌鸦女孩……”小川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他缓缓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虚虚一抓,仿佛想要触碰到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夹杂着疑惑与隐痛,“她手腕上的伤痕,和我一模一样。”
我被他的话惊得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脚跟撞上了身后的石膏像。
“哗啦”一声,那沉重的雕像摇晃了一下,发出一阵沉闷的摩擦声,险些倒在地上。
我的心跳也随之猛然加快,似乎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就在这时,美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我抬头望去,只见杨笑颜正抱着一摞乐谱站在门口。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她脖颈间戴着的一条坦桑石蝴蝶项链熠熠生辉,冷冽的光芒如同她此刻散发出的气场一般令人不安。
杨笑颜的目光落在小川身上,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带着几分嘲弄和不屑。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小川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然后抬起手中的乐谱,用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充满挑衅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小川受伤的腿,语气讥诮地开口:“又在画你的幻想女友啊?”
这一瞬间,小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手中的炭笔“啪”地断裂,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看得分明,也感同身受——他一定通过读心能力听到了那些恶毒的想法,那无形的攻击比任何语言都要锋利。
我的胸口骤然一紧,为这个场面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正当我准备冲出去保护小川时,他却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丝无奈和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让我不要冲动的暗示。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冲出去。
“至少我不会偷别人的男朋友。”小川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像一把利剑直插杨笑颜的心脏,让她瞬间愣住了,“比如叶涛?”
杨笑颜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川,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惊慌地后退两步,手中的乐谱如落叶般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纸的背面赫然写着:“今晚排练室,叶涛记得带摄像机。”
小川的瞳孔猛然收缩,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寒意刺穿,想必他听到了某些足以令人窒息的内容。
在杨笑颜仓皇逃走后,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地对着空荡荡的空气说道:“他们已经盯上你了,叶涛在徐若的手机里植入了监控软件,你的隐形状态暴露了。”
——那语气,分明是在警告我。
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成冰,原来,幽影先生口中的“麻烦”竟指的就是这个?“今晚别去自习室。”小川一把撕下那张画着我的素描,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它的一角,“他们会用热成像仪……”
火焰吞噬了纸页,无声地舔舐着边缘。当灰烬飘落在地时,那些细碎的残骸竟隐隐排列出一个清晰的坐标:城郊钟楼,午夜。
当晚午夜,我如约来到钟楼,静静等待小川的到来。
钟楼内,齿轮咬合的低沉声响仿佛某种巨兽悠长而隐秘的呼吸,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令人心头莫名一紧。
我坐在锈迹斑驳的齿轮平台上,目光投向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川正艰难地攀爬着铁梯,他的拐杖每一次敲击都发出清脆的节奏,如同一段急促却又克制的摩尔斯电码。
月光自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蓝边,使他看起来像是从旧电影里走出的孤独角色。
“他们计划明天在体育仓库堵你。”他气喘吁吁地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盒子递给我,“叶涛搞到了军用热成像眼镜。”
我接过铁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张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小川将它插入平板电脑,屏幕上随即显现出了那晚车祸的画面——杨笑颜的摩托车后座上果然坐着叶涛。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接下来的内容:两人下车后走向路边的电话亭,叶涛拨通了某个号码,低声说道:“搞定篮球队长了,下周开始对小莉执行计划。”
“这个号码我也查过了。”小川调出了通讯记录,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是‘驯鹿’,一个专门从事精神控制活动的组织。”
护腕之下传来一阵刺痛,紫痕正缓缓扩散,荆棘般的纹路已悄然攀上了手肘。
小川默默卷起右臂的袖子,那里的肌肤上竟也浮现出相同的纹路,像是某种共生的诅咒在无声地生长。
“这是共生症。”他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护腕,“连接我们的,不仅是这些伤痕,还有……”
他忽然停下,眉头紧锁,仿佛耳畔响起了刺耳的噪音:“你的幽影先生正在找你。”
话音未落,胸口的胸针骤然发烫,幽影先生低沉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人偶师告诉我,你还没动手。”
与此同时,小川猛然按住太阳穴,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般弯下腰去。
“他……他在翻阅我的记忆……”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渗出,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关于杨笑颜和叶涛……啊!”
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将他拉进怀里。
就在这一瞬,紫痕骤然迸发出刺眼的蓝光,我们一同坠入了小川记忆的深渊——
画面浮现,学生会办公室,杨笑颜冷笑着对叶涛说道:“小莉的保送资格必须取消,她母亲可是评审委员之一……”
叶涛神色轻松,嘴角扬起一抹阴鸷的笑容:“放心,徐若已经让她患上了抑郁症。”
场景一转,咖啡杯旁,徐若的手指捏着一只白色药瓶,将粉末倾入杯中:“这是第三阶段用药,它会让她彻底依赖……”
记忆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粗暴地斩断。
我跪倒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胃部翻江倒海。
小川的情况更加糟糕,耳际不断渗出血迹。
下一刻,他猛地抱住我,动作像是痛苦驱使的本能,又似在竭力安抚彼此。
两人的喘息交织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痛楚。
“现在你明白了……”幽影先生的声音如同迷雾般从四面八方渗入耳中,“他们的背叛不过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一只蓝眼乌鸦轻巧地落在锈迹斑驳的齿轮上,将一把寒光凛冽的银刀掷下。
“解决这个麻烦,否则明晚人偶师将会亲自来收取订金。”
乌鸦振翅离去,空气中只剩下一抹冷寂。
小川虚弱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而颤抖:“别听他的……共生症让我看到了些片段。”
他抬起头,瞳孔深处浮现出诡异的光芒,好像映照出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幽影先生真正想要的,不是叶涛的血……而是你的。”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平板电脑屏幕骤然亮起,一条匿名消息弹出,字里行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想知道叶涛和徐若真正的雇主是谁吗?明天下午三点,旧图书馆禁书区。”
消息末尾附了一张照片——杨笑颜与叶涛站在一起,背景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女生的照片。
而在那些照片之中,我的面孔被红笔狠狠划上了一个巨大的叉,刺目得令人战栗……
旧图书馆的门锁生满了锈。
我握着从校工室偷来的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掌心生疼。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伤口。
小川的轮椅在身后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的石膏昨天刚拆,紫痕已经蔓延到膝盖。
“三点零七分。”他盯着智能手表,表盘上是反追踪程序的界面,“叶涛的手机信号显示他在游泳馆。”
我推开门,霉味混着尘埃扑面而来,禁书区的书架像一排排墓碑,覆盖着厚厚的白布。
小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读心能力又捕捉到了什么。
“第七个书架。”他声音发紧,“有东西在…唱歌。”
轮椅碾过地板的声响令人牙酸,掀开第七个书架的白布时,无数灰尘在光柱中起舞,像被惊扰的幽灵。
《夜莺与荆棘》的书脊突兀地立在一排法典中间,烫金标题正在缓慢渗血。
“别碰!”小川的警告晚了一步。
我的指尖已经碰到书页,剧痛顺着手指窜上手臂,书脊上的荆棘图案突然活了,缠绕住我的手腕。
鲜血滴在扉页上,形成一串陌生的字母:
“E、V、O、L”
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幅插画上:夜莺被钉在荆棘丛中,胸口插着银刀,血滴化作蓝眼乌鸦,画面下方有一行小字:
“每一代噩梦收集者的终结,都是下一任的养料。”
小川的轮椅突然撞到书架,他脸色惨白,太阳穴突突跳动:“地下…有东西在哭…”
地板缝隙间渗出暗红色液体,我们同时后退,看着血液组成箭头,指向图书馆最角落的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的螺丝早已松动。
我爬进去时,铁皮上残留的抓痕还带着暗褐色血迹。
管道尽头是个不足三平米的密室,墙上贴满女生照片——徐若在啦啦队表演的瞬间,杨笑颜弹钢琴的侧脸,我在天台上张开双臂的剪影…每张照片都被红笔画了叉,钉着不同款式的首饰。
“这到底是…”
“战利品陈列室。”小川的声音在管道里产生诡异回声。他指向最中央的玻璃匣子,里面放着本黑色手册。
手册扉页盖着暗红纹章:驯鹿头颅与荆棘组成的图案。
第一页是名单,我的名字下面标注着“抑郁症诱导完成”,徐若的名字旁写着“第一阶段催眠成功”,而杨笑颜的名字被划掉,替换成了“素材废弃”。
“看这个。”小川翻到手册最后,露出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时的幽影先生站在校门口,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女生——她手腕上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紫痕。
照片背面写着:“1987年收获季,夜莺三号。”
我突然想起人偶师腹部的玻璃罐,手册从手中滑落,摊开的页面上浮现出血字:
“你们找到这里的时间,比预计早了23分钟。”
通风口“砰”地关闭,黑暗中,小川的轮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读心能力正接收着某种非人的思维波动,鼻血滴在手册上,把“驯鹿”字样染得更加狰狞。
“地下二层…”他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陷入紫痕,“他们在…喂食…”
墙上的照片突然全部翻转,露出背面的监控画面:叶涛和徐若站在某个类似手术室的地方,往杨笑颜静脉里注射紫色液体,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丛生长的荆棘。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冲出图书馆的瞬间,压抑的天空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暴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校服口袋里,那几张撕下的手册页面不安分地蠕动着,像有生命般试图挣脱束缚。
小川的轮椅卡在台阶边缘,他抬起手,用指关节无意识地刮擦着太阳穴——那里正蔓延出细密的荆棘纹路,像是某种诅咒悄然生长。
“他们在把噩梦具现化。”他的声音低哑,皮肤被刮破后渗出的血液泛着诡异的淡紫色,“杨笑颜……她已经成了一个培养皿。”
话音未落,医务室的窗户骤然亮起幽冷的蓝光,我们迅速藏身于冬青丛后,只见人偶师——那个曾经伪装成李老师的存在——此刻彻底撕下了面具。
她的暗红长发如铁丝网般散乱垂落,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正从自己的脊椎中抽取荧光般的蓝色液体。
那些液体缓缓流入玻璃瓶,瓶底沉积着微小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颗粒。
“午夜之前。”小川突然喃喃自语,“幽影先生要收取…订金。”
他的瞳孔开始剧烈波动,不规则地收缩放大,显然,他的读心能力触及了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思维领域。
就在此刻,紫痕产生的共鸣让我的视野与小川同步,重叠的画面令人心悸:医务室的墙壁上浮现无数血手印,人偶师的白大褂下伸展出四只透明的手臂,而她面前摆放的医疗器械托盘里,赫然躺着一把用于摘取眼球的弯剪。
“你的左眼。”小川的声音空洞而绝望,“午夜前……否则……”
话未说完,轮椅猛然失控,朝坡道冲去。
我紧随其后,口袋里的手册残页被风卷起,在空中翻飞。
每一张纸页上都浮现出我的脸——那是一张逐渐腐烂、扭曲变形的脸,仿佛在无声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