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的轮椅猛然失控,我拼尽全力在后面追逐了许久,直到那失控的轮椅在一个陡峭的坡道前戛然而止,才让我勉强松了一口气……
浑浑噩噩地返回宿舍后,我站在镜子前,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眼——血丝如同细密的裂纹,在眼白中肆意蔓延,映射出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疲惫。
幽影先生给我的那枚胸针仍然灼热得令人难以置信,甚至将校服灼出了焦痕,宛如一道无声的警告烙印在胸口。
手机屏幕上,小川最后的信息依旧刺目地闪烁着:“别睡,他们在梦里设置了陷阱。”
窗外,蓝眼乌鸦群正密集地盘旋集结,它们像是某种诡异仪式的一部分,一只接一只地撞击玻璃,留下沉重的闷响,同时抛下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礼物”:
半片带血的眼皮、锈迹斑驳的怀表齿轮、一根缠绕着头发的发条钥匙……这些物件散落在窗台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最苍老的那只乌鸦收拢翅膀,停在窗台边沿,它歪了歪头,从喙间落下一颗泛黄的人类臼齿,轻巧地滚落在我的手心。
牙齿内侧刻着些许字母,细看之下,它们竟与那本禁书中反复出现的符号如出一辙。
“倒过来看。”乌鸦忽然开口,嗓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戏谑——是幽影先生的声音,“LOVE,多么讽刺的密码啊。”
它用尖喙轻轻挑开我手腕上的护腕,紫黑色的痕迹早已蔓延成一幅完整的荆棘图腾。
那些线条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在最长的一根荆棘末端,一个花苞正缓缓绽露雏形,其轮廓宛如一座微缩的钟楼,静谧中透着不可名状的诡异。
“人偶师在等你。”乌鸦的喙划过我的左眼睑,“她特别准备了冰镇过的取眼勺。”
手机突然震动,徐若发来段视频:叶涛在解剖台上挣扎,他的胸口皮肤被切开,露出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黑色荆棘。
视频最后三秒,镜头转向角落的笼子,小川被关在里面,太阳穴连接着两根电极。
“想要他们活命,今晚独自来体育馆。”徐若发来的文字接连不断地弹出,“别告诉你的乌鸦主子。”
话音未落,乌鸦群骤然爆发出刺耳的鸣叫,它们猛然撞碎窗玻璃,如黑色洪流般涌入,瞬间在我和手机之间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老乌鸦俯冲而下,叼走了我掌心那颗牙齿,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喉间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叛徒设下的陷阱。”它抖了抖油亮的羽毛,语气里带着冷嘲,“但幽影大人允你赴约——毕竟契约并未禁止你自投罗网。”
说罢,它吐出一枚蓝宝石耳钉,悬浮在半空。
“戴上它,你能看见真实。”
当耳钉刺入耳垂的刹那,世界仿佛被撕裂成两层:表层是喧嚣的校园篮球赛,欢呼声与哨声交织,而里层,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透明的人影飘浮在空中,被无数荆棘缠绕,如同蛛网上挣扎的飞虫,无助且痛苦。
这两层现实重叠在同一空间中,令人不寒而栗。
夜幕笼罩,暴雨倾泻,体育馆在雨幕中化身为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默却压抑。
我紧贴着冰冷的墙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耳钉微凉,却让我的视野异于常人——门把手上缠绕着紫色的丝状物,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向我的指尖蠕动,诡谲而灵动。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表层现实中,篮球赛正进行到最为紧要的关头,欢呼声与加油声交织成一片。
然而里层现实却是另一番景象:观众席上坐满了半透明的虚影,他们的头顶延伸出无数细长的紫色管道,全都汇聚于场地中央的一座装置——那是一道由脊椎骨堆砌而成的高塔,而塔顶则悬浮着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鲜红得刺目。
“欢迎加入收割仪式。”徐若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表层现实里的她正站在拉拉队方阵中,挥舞着手中的彩球,笑容灿烂。
可在我眼里,背后说她样貌却截然不同——四只眼睛透着诡异的光芒,腰部以下完全化为荆棘,扭曲而危险。
她缓步走到我面前,抬手轻轻触碰我的耳钉,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幽影老贼居然连这个都给你了?”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因触及宝石而瞬间焦黑,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可惜还是太迟了……饲料,已经就位。”
场地中央的脊椎塔突然发出嗡鸣,那些透明人影们开始抽搐,他们头顶的紫管疯狂脉动,将某种银色物质泵向塔顶。
那颗心脏贪婪地膨胀着,表面荆棘开花结果,掉落的种子变成蓝眼乌鸦。
“看到看台第三排了吗?”徐若的第四只眼睛转向左侧。
小川被荆棘钉在座位上,太阳穴的电极连着脊椎塔,更可怕的是叶涛——他的皮肤已经完全透明,内脏里爬满黑色絮状物。
“幽影骗了你。”徐若的声音突然变成混响,像是多人同时开口,“我们不是他的敌人,而是…”
耳钉突然发烫,烧穿了面前的幻象,我看到的“徐若”其实是人偶师的一具傀儡,真正的徐若被做成了活体标本,嵌在脊椎塔的基座里。
她的头盖骨被打开,大脑像株紫色珊瑚般向外分枝。
“救…”她的一只眼球突然转向我,瞳孔里映出小川的唇形:“塔底…破坏…核心…”
篮球赛的哨声划破空气,犹如一道无形的行动指令。
我猛然冲向场地,表层现实中的人群恍若未觉,依旧沉浸在比赛的喧嚣里。
然而,里层现实却骤然苏醒——那些盘根错节的荆棘就像被赋予了生命,化作无数条毒蛇般迅速向我袭来。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紫痕如同烧灼般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小川的读心能力通过共生印记进入我的意识,海量的信息如浪潮般涌入脑海,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脊椎塔,这座诡异的存在,竟是噩梦能量的转换器,而徐若的大脑,则是维持这一切运作的核心处理器。
至于叶涛……他竟然是幽影先生三十年前的第一件“作品”,一个被改造为永生容器却半途逃脱的失败品。
伴随着这些信息,最令我震撼的画面浮现出来——那是小川传递的设计图。
塔底的核心区域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中悬浮着一片枯萎的玫瑰花瓣,似乎封存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秘密。
当荆棘刺入小腿的那一刻,我咬破了嘴唇,那一刻仿佛尝到了血液在口中弥漫出的铁锈味。
耳钉散发的蓝光撑起了一层保护罩,但它的光芒却在逐渐黯淡,范围也在无情地收缩。
人偶师缓缓从脊椎塔后现身,她的腹部嵌着的玻璃罐一一打开,里面的器官如同水母般漂浮在空中,诡异地扭动着。
“幽影大人想要的是这个。”她的指尖轻弹靠近最近的一只玻璃罐,那枚悬浮其中的左眼球忽然转动起来,虹膜的颜色与我的竟如出一辙,“历代收集者的感官器官,可以拼凑出一个完美的……”
话音未落,小川的惨叫声骤然撕裂空气。
他的胸口紫痕如蔓藤般疯狂生长,化作荆棘锁链连接到脊椎塔上。
通过共生印记,我感受到他正被强行抽取关于我的记忆——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流逝。
“住手!”我毫不犹豫地扑向塔基,耳钉却在这一刻脱坠。
蓝宝石碎裂的瞬间,一股封存已久的能量波猛然释放,所有人偶的动作同时凝滞,为我争取了宝贵的十秒钟。
塔基深处的暗格悄然开启,它正位于徐若的大脑下方。
当我打碎那只琉璃瓶时,枯萎的玫瑰花瓣瞬间化为灰烬,露出藏匿其间的微型肖像。
画中的少女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穿着八十年代的校服,手腕上那道初代紫痕散发着微弱而熟悉的气息,像是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
原来她也……
脊椎塔轰然倒塌。透明人影们如释重负地消散,徐若的大脑迅速灰败,而叶涛…他透明化的身体开始塌陷,像漏气的人形气球。
小川从看台摔下来,我接住他时,他身上的紫痕突然全部消退。
人偶师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她的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爆裂。
“你们毁了三十年的心血!”她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机械结构的躯体,“但幽影大人早就准备了…”
体育馆内的灯光骤然炸裂,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羽翼展开的声音如同某种神秘生物的低语,随即弥漫开来的,是幽影先生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陈雪气息。
他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浮现,金色面具在闪电的映照下散发出诡异而夺目的光芒。
“真是令人失望的演出。”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人偶师的身影在瞬间化为灰烬。
然而,他的动作并未停歇,手指缓缓抬起,轻抚过我的眼皮。
“不过……”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找到了我最重要的收藏品。”
他俯身拾起母亲的小像,随即猛然摘下面具——那一张脸年轻得不可思议,竟与叶涛有七分相似,好像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晚安,我亲爱的女儿。”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腐锈的气息,如同坟墓深处吹来的冷风。“现在,是时候收取代价了。”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小川不顾一切扑向他的瞬间,他太阳穴上的电极迸发出刺目的紫色火花,照亮了那张冰冷而残酷的脸……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一种荧光蓝色的液体之中,一根冰冷的呼吸管直接插入气管。
透过弧形的玻璃罩向外望去,眼前是一间类似实验室的空间,四壁挂满了装有器官的标本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显眼位置的一个瓶子——里面漂浮着徐若的舌头,浸泡在淡紫色的液体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醒了?”叶涛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坐在一张诊疗椅上,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黑色絮状物在他体内缓缓游动,仿佛活物一般。
“我们被关在幽影先生的人偶作坊里。”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
我下意识地拍打玻璃罩,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已变得异常陌生——它呈现出一种淡紫色,皮肤下隐约可见荆棘般的纹路蔓延开来。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对面墙上的一面镜子映出了我的后颈:三根导管正缓缓抽取着我的脊髓液,其动作精准而无情。
叶涛轻轻转动椅子,露出了背后控制板上的一张字条:“用你的能力破坏3号阀门。”
那熟悉的字迹属于小川,顺着他的提示,我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型培养舱上。
那里,徐若被制成了一具活体标本,只有一双眼球偶尔转动,好像在诉说着无声的绝望。
她的太阳穴上插满电极,通过细长的导线与我所在的培养舱相连。
这整个场景如同一场精心设计的噩梦,令人心底生寒。
“她活该。”叶涛骤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却不再是他的,而是被幽影先生侵蚀后的混响,“不过,你更该看看这个——”
他身下的椅子缓缓转动,露出了后面另一座培养舱。
小川的身体被荆棘般的触须贯穿四肢,悬浮在其中,胸口贴满了电极片,与中央一台老旧的心电图仪相连。
仪器上跳动的波纹显示,他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地减缓。
“共生症的妙用。”叶涛——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幽影先生——手指轻抚过透明的培养舱壁,语气中透出病态的欣赏,“他的生命正在支撑你的意识清醒,多么浪漫又残酷的安排。”
“你们究竟对他……”我咬紧牙关,指甲因愤怒倏然变长,淡紫色的锐利锋刃刺入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伤口。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入培养液中,化作一串细小却刺目的气泡。
“啊,差点忘了正事。”叶涛从轮椅下方抽出一个漆黑的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三支注射器。
他抬起视线,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复仇时间到了,想亲手为那些背叛者注射噩梦血清吗?”
第一支注射器里,隐约浮现出杨笑颜的脸庞,仿佛凝固的幻影,在液体中微微扭曲、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