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噩梦

江添盛望做噩梦的时候 还好我的爱人在身边。

盛望是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惊醒的。

空调显示26度，后背却沁着冷汗。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看了三秒，忽然翻身去摸身边的位置。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心脏还在胸腔里突突乱跳，像是要撞碎那层包裹着旧伤的肋骨。

江添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动，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凌晨三点的月光淌进他瞳孔里，盛望看见那抹清冷的光倏地晃动起来一一就像那年视频通话突然断线时，像素块崩解前最后的波纹。

"做噩梦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睡意，江添伸手去按台灯，腕骨却被死死攥住。盛望整个人贴上来的时候带着细微的战栗，额头抵住他颈侧动脉的动作太过熟练，仿佛这些年重复过千百次。鼻尖蹭过锁骨处的疤痕，那里有颗小痣，曾经隔着十二小时时差在模糊的视频画面里忽隐忽现。

"别开灯。"

江添感觉到肩窝洇开潮湿的热意。他收拢手臂把人往怀里带，掌心顺着嶙峋的脊骨一节节抚过，在某个凸起的关节处顿了顿一一那是盛望长期伏案落下的旧伤，此刻正随着抽气声细微起伏。十七岁那年的梧桐荫早就融进血脉里，此刻却像倒流的雨水漫过咽喉。

"我在呢。"喉结蹭着柔软的发旋，"说说梦到什么了?"

盛望摇头时睫毛扫过他锁骨。那些画面还在视网膜上残留一一布鲁克林的初雪凝在出租屋结霜的玻璃上，散落的药瓶滚过掉漆的木地板，急救室刺目的红灯把金属怀表照得像凝固的血。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犬齿轻轻叼住眼前跳动的脉搏。

真实的，温热的，活着的。

江添忽然翻身压住他。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时，盛望听见对方胸腔里沉稳的震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叠成相同的频率。这个姿势让他们胸口那道相似的疤相互摩擦，像两片终于合拢的拼图。

"这样能摸到吗?"带着薄茧的指尖引着他的手按在左胸，皮肤下的搏动透过肌理传来，"你教我的，数心跳能平复情绪。"

盛望把脸埋进他颈窝。那场长达六年的分离在记忆里撕开缺口，此刻被体温一点点填满。他数到第一百二十下的时候，江添忽然低头吻他濡湿的眼睫，唇峰扫过眉骨时带着止痛药般的凉意。

"当年在便利店打工被抢劫，确实挨了一棍。"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但你说巧不巧，正好砸在装着望仔照片的怀表上。"

盛望猛地抬头，撞进一片漾着月光的眸子里。江添捉住他的手按在后腰旧伤处，那道五公分长的疤痕如今已经软化:"这里缝了四针，换药的时候总想起某人高二摔下主席台，膝盖破皮还要哼哼唧唧装瘸。"江添拇指摩挲过盛望腕骨内侧淡青的血管，"后来发现这个位置，刚好是视频时一你手腕抵着桌沿时腰靠的位置。"

带着薄茧的指腹突然加重力道，盛望翻身跨坐上去。他俯身时睡衣领口荡开，露出锁骨下方淡粉的咬痕，那是前天夜里江添留下的。此刻随着呼吸起伏，像枚在皮肤上跳动的印章。

"江博士。”

指尖描摹着眉骨，在鼻梁凹陷处流连。盛望低头含住他的下唇，声音混着潮湿的水汽:"我要听心跳，要摸温度，要…"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交叠的呼吸里。江添扣住他后颈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肺里的氧气都耗尽。月光在地板上缓缓西斜，盛望蜷在熟悉的怀抱里，听着规律的心跳声。胸口规律的起伏，像他们分别时隔这海岸的浪花。

天快亮的时候，他忽然轻声说:"明天请假吧。"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眼睑:"睡吧。"停顿的间隙里有布料摩擦声，是江添用脚勾起滑落的薄被裹住他冰凉的脚踝。

晨光漫过窗帘缝隙时，盛望在渐亮的天光里睁开眼。江添的睡颜近在咫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他把耳朵贴在那片温暖的胸膛上，直到听见鲜活的心跳穿过肋骨传来。

咚。咚。咚。

像那年跨洋电话里失真的敲击声，此刻终于落成实体化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