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与猫

"小时候，"江应淮突然说，"我总假装生病。"

季明夏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

"因为那样爸妈就会一起陪我。"他的声音因为回忆而柔软，"爸爸会念故事，妈妈会做小熊饼干..."他看向季明夏，"你呢？生病时有什么特别待遇吗？"

季明夏的手微微收紧："兰姨会唱歌。"她简短地说。

江应淮的眼睛亮了起来："能唱给我听吗？就...一句？"

季明夏抿紧嘴唇。那首摇篮曲的旋律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兰姨粗糙温暖的手轻拍她的后背...

她轻轻哼了一句，立刻停住，"就这样。"

江应淮却已经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真好听..."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阳光..."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沉睡。季明夏轻轻放下粥碗，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少年江应淮被父母拥在中间，三人的笑容如此相似。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夏，你父亲下个月生日，记得回来。——林苑】

季明夏的手指僵住了。三年了，这是母亲第一次联系她。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豪宅。

小墨不安地叫了一声，钻进她的臂弯。季明夏低头看着猫咪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

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如碎钻般洒满天幕。

季明夏站在阳台上，任凭夜风吹散母亲短信带来的窒息感。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应淮披着毛毯走出来，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

"你应该躺着。"季明夏皱眉，却没有挪动脚步。

"再躺要发霉了。"江应淮笑着靠在栏杆上，与她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看，北斗七星多亮。"

季明夏抬头望去，七颗星辰在夜空中勾勒出熟悉的勺形。小时候兰姨常说，迷路时就找北斗星，它永远指引着北方。

"我母亲联系我了。"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三年来的第一次。"

江应淮安静地等着，毛毯滑落一半也浑然不觉。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父亲过生日，要我回去。"季明夏冷笑一声，"大概是为了在亲戚面前装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上她冰凉的手指。江应淮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却意外地柔软。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季明夏没有挣脱。

"你知道吗，"江应淮突然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袁教授的办公室里。"

季明夏转头看他，月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淌。

“袁其，袁教授”季明夏歪了歪头道。

"你的竞赛试卷被当作范本展示。"他微笑点头，"袁教授说，这个学生的解题思路像艺术品。我当时就想，一定要见见这个叫季明夏的女孩。"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季明夏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种陌生的温暖从交握的手心蔓延开来。

"后来我才知道，你拒绝了所有保送机会。"江应淮的声音轻柔，"袁教授很担心，他说你像一只受伤的鸟，明明可以飞得很高，却自己折断了翅膀。"

季明夏猛地抽回手："我不需要怜悯。"

"不是怜悯。"江应淮直视她的眼睛，"是惋惜。就像看到一幅被雨水打湿的名画，一本被锁在柜子里的好书。"他顿了顿，"我想成为那个为你撑伞的人，或者...那把钥匙。"

星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是银河投下的一缕微光。季明夏感到喉咙发紧，三年来的孤独与倔强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她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江应淮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我们可以从小事开始。"他指向天空，"比如，一起看星星。或者..."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熊饼干，"分享我妈妈刚寄来的零食。"

季明夏接过饼干，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饼干是小熊形状的，上面还画着笑脸，甜腻的香气让她想起兰姨偷偷塞给她的糖果。

"好吃吗？"江应淮期待地问。

"太甜了。"季明夏说，却把整块饼干都吃完了。

小墨不知何时也溜上了阳台，轻盈地跳进季明夏怀里。猫咪温暖的重量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下个月..."江应淮犹豫了一下，"你要回去吗？"

季明夏望向远方的星空，想起母亲冰冷的眼神，父亲厌恶的表情。但此刻，怀中小猫的体温，口中饼干的甜香，还有身边这个人平稳的呼吸，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也许吧。"她轻声说，"但这次，我知道我会回来。"

江应淮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光。他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我会等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和小墨一起。"

夜风轻拂，两颗流星划过天际。季明夏没有许愿，但在心底某个角落，她第一次相信，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为她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