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北栀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雨水顺着挡风玻璃滑落，形成一层模糊的水帘，将视线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画面。雨刷器机械地摆动着，“咔嚓、咔嚓”，却始终无法驱散她心头那片挥之不去的迷雾。
“所以，”秦书意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把玩着那个薄荷糖铁盒，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个刑警队长就是你日记本里提到的‘QB’？”
温北栀的呼吸猛地一滞，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细线勒住了喉咙。车内的空气瞬间变得黏稠起来，连空调吹出的冷风都像是失去了作用。她抬手调低了温度旋钮，声音却依旧平静得有些刻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傻。”秦书意从糖盒中倒出一颗翠绿色的糖果，对着路旁昏黄的路灯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大一时你喝醉了，抱着我的腰哭喊什么‘QB是个混蛋’，还抱怨他送你的薄荷糖最讨厌了。”她将糖果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结果现在人家一盒糖就把你收买了？啧啧。”
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忽然放大了几分，清脆的滴答声仿佛直接砸进了耳膜。温北栀盯着前方模糊的红色尾灯，喉咙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的语调轻描淡写，但指尖却不自觉地开始轻轻敲击方向盘。
祁白递给她糖盒时的表情浮现在脑海里——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十年的时间跨度不过是昨天到今天的距离。她记得高中的那次春游，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她因为晕车脸色惨白。祁白一脸嫌弃地甩给她一盒薄荷糖，然后硬是跟别人换了座位，把她按在靠窗的位置，动作粗鲁却又透着一丝体贴。
“他记性一向很好。”温北栀低声说道，声音几乎埋没在雨声中。
秦书意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得了吧，我前男友连我的生日都记不住，分手三个月后就把我喜欢什么咖啡忘得一干二净。”她突然凑近了些，淡淡的柑橘香水味随之扑面而来，“老实交代，你们当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雨势渐渐增大，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温北栀瞥了一眼放在后座的档案袋，火漆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清晰可辨。“普通同学。”她的回答简短而生硬。
“呵。”秦书意靠回座椅，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随后举到温北栀面前，“普通同学会给你买三十八万的手表？”
屏幕上显示的是百达翡丽官网的页面，那款手表的价格赫然在目。温北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踩错刹车。“你怎么……”
“战地记者的职业敏感度嘛。”秦书意得意地晃了晃手机，“这款表十年前就停产了，二手市场的溢价至少百分之五十。”她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道，“而且表盘背面还刻了字，对吧？”
温北栀的左手腕骤然变得异常沉重。那个雨夜，她站在KTV门口，看着祁白匆匆塞给她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雨幕中。回到家后，她才发现表盘背面刻着那行小字——“To NZ, From QB”。这短短几个字母曾让她无数次猜测它们背后的含义，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书意，”温北栀突然转移话题，试图岔开这个尴尬的局面，“帮我查个人。”
秦书意挑了挑眉，但还是接过温北栀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的翻拍画面：温父与一名金发外籍人士握手的照片。“这是……”
“我父亲上周在布鲁塞尔参加会议时拍的。”温北栀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但有问题。”
秦书意放大图片，专业的眼光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端倪：“戒指不对。温叔叔不是一直戴着阿姨留下的那枚素圈吗？这个人戴的是卡地亚新款。”
温北栀的胸口猛然一紧。母亲去世后，父亲从未摘下过那枚简单的铂金戒指，更别提换成奢侈品牌。“照片是合成的。”她喃喃道。
“技术相当高明，普通鉴定根本看不出来。”秦书意皱起眉头，“谁会陷害温叔叔？”
温北栀没有回应。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名字——父亲。她迅速接通蓝牙耳机：“爸？”
“北栀，你看到文件了？”温司长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背景音中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看到了。”温北栀瞥了一眼后座的档案袋，“祁白说——”
“不要相信任何人。”父亲的话突然打断了她，声音压得更低，“包括祁白。”
温北栀的指尖微微颤抖，车子轻微偏离车道，她连忙修正方向盘。“什么意思？”
“明天早上九点，直接来我办公室。”父亲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别告诉任何人，也别用你的公务车。”
通话戛然而止。温北栀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胃部像打了一个死结。父亲向来谨慎，但从未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恐惧。
“出事了？”秦书意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声音严肃起来。
温北栀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我送到大院门口就行，你不用进去了。”
“少来这套。”秦书意系紧安全带，语气坚定，“今晚姐妹住你家了。”她飞快掏出手机打字，“顺便叫以浔和之漾明天过来，我们需要一场闺蜜会议。”
温北栀想拒绝，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理智一点点淹没。黎巴嫩的谈判、长途飞行的时差、与祁白的意外重逢、父亲的反常举止……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个祁白，”秦书意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些许调侃，“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普通同学’。”
“什么意思？”温北栀皱起眉头，语气略显不耐烦。
“就像……”秦书意歪着头思考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像是饿狼看见失而复得的猎物。”她坏笑着补充道，“而且还是他最爱吃的那种。”
“胡说什么。”温北栀耳根微红，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祁白在机场将她拉入怀中的情景，以及他呼吸拂过耳际时的温度。
车子缓缓驶入外交部大院，温北栀在门岗处出示证件。雨势渐小，但夜色却更加浓重。她停好车，拿起后座的档案袋，却发现底部露出一角白色纸张——那并不是之前看到的东西。
“怎么了？”秦书意撑开伞问道。
温北栀抽出那张纸，是一张便签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三个字：【糖盒有夹层】。字迹锋利有力，毫无疑问是祁白的笔迹。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薄荷糖铁盒，借着车内昏黄的灯光仔细检查。盒底果然有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她用指甲轻轻撬开——一枚微型U盘和一张折叠的纸条掉了出来。纸条上只有一行字：【证人安全屋地址，密码是你生日】。
“哇哦。”秦书意吹了个口哨，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你们刑警队长玩得挺刺激啊。”
温北栀攥紧U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祁白到底在策划什么？为什么父亲警告她不要相信他？而那个所谓的“证人”，又知道些什么？
雨声渐歇，但温北栀心中的迷雾却愈发浓重。十七岁那年，她以为自己和祁白的故事已经结束。如今看来，或许那只是另一个更复杂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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