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回响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绝望、愤怒、被全世界背叛的孤绝、爱到极致却骤然失去的剧痛……所有她小心翼翼封存的情感，在这一刻，借着夙瑶的台词，毫无保留地、山崩海啸般宣泄出来！

林锦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些刻骨铭心……难道只是我的一场痴梦？！啊——！

最后一声长啸，如同泣血的凤凰哀鸣，穿透力极强，震得监听室的音箱都仿佛在嗡鸣，更震得玻璃墙这边的几人心脏骤缩！

音导惊得张大了嘴，这爆发力……远超预期！太有感染力了！

田嘉瑞把玩笔的动作猛地顿住。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投向单向玻璃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这声音……里面蕴含的那种温柔到极致又绝望到极致的情感浓度，瞬间穿透了隔音玻璃，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感席卷而来！这感觉……太像那天商场里那个无声哭泣的女孩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伤了！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钉在录音棚里那个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她刚刚爆发的力量似乎抽干了她，此刻她扶着麦克风支架，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隔着单向玻璃，田嘉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实质化的、巨大的悲伤。这悲伤不是为了角色，他无比确信！这悲伤……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她都会这样？

商场里无声的泪雨，录音棚里泣血的嘶吼……这两个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重叠、撞击。同事那句“见到偶像太激动”的解释，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什么样的激动，会是这样毁灭性的悲伤？

他放在扶手上的左手，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无名指的指根部位。那里皮肤光滑，什么也没有。但就在林锦衣那声嘶吼响起时，他仿佛感觉那个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什么坚硬东西长久紧箍过的……幻痛？

林锦衣终于稍微平复了气息，缓缓转过身，准备摘下耳机。她的目光，带着还未散尽的绝望红痕，不经意地、透过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望向了监听室的方向。

她知道他可能在里面，但她不知道具体位置。她的眼神空洞而疲惫，像跋涉了千山万水却迷失了归途的旅人。

就在这一刻，她的视线捕捉到了！玻璃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是田嘉瑞！而他放在身侧的左手……他的左手，正在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根部！那个位置……那个本该有着“LJY”刻印痕迹的位置！

林锦衣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放大！

他……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无意识地摩挲那个地方？

那个本该有戒指压痕的地方？！

他不是不记得吗？他不是没有那段记忆吗？那这个动作……

监听室里，田嘉瑞也愣住了。他站起来是因为被她的声音和状态震撼，想看得更清楚些。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当他隔着玻璃，对上林锦衣那双瞬间被巨大惊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点亮的眼睛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摩挲无名指。

四目相对。

隔着一层冰冷的、无法穿透的单向玻璃。

她看着他摩挲指根的手，眼中是惊涛骇浪。

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是翻江倒海的疑惑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针扎般的闷痛。

时间仿佛凝固了。录音棚里一片死寂，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音导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锦衣猛地低下头，一把扯下耳机，仿佛那东西烫手。她甚至没和音导打招呼，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冲出了录音棚的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不是他……但他那个动作……

那点微弱的、几乎被她亲手掐灭的火星……为什么又死灰复燃？带着更灼人的温度，和更深的绝望。

录音棚冰冷的空气似乎还黏在皮肤上，带着设备特有的、细微的电流嗡鸣。林锦衣几乎是冲出飞星大楼的，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琳姐追在后面，连声追问：“锦衣！怎么了？不舒服？音导那边还等着你后续的安排呢！你这状态……配得太好了！简直把夙瑶演活了！导演和音导都赞不绝口，这角色非你莫属了！你跑什么呀？”

林锦衣琳姐……

林锦衣停下脚步，背对着琳姐，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得厉害。

林锦衣我……我突然很不舒服，头很痛……可能是……太投入了，有点虚脱

她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也是部分事实。刚才那场爆发，确实抽干了她积攒的所有力气，连同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痛楚一起宣泄了出来。

“哎呀！你这孩子！”琳姐又急又心疼，连忙扶住她，“太拼命了！走走走，先回去休息！工作的事我帮你搞定！这角色肯定给你留着！” 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帮林锦衣叫了车。

上了车的林锦衣，疲惫的虚空盯着窗外。

田嘉瑞……

他摩挲无名指的动作，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清晰，固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般的无意识。

为什么？！

如果他完全忘记了，如果他只是现实里的田嘉瑞，那个手指上没有任何刻痕、记忆中没有任何“林锦衣”存在的田嘉瑞，他为什么会有那个动作？！

那个动作，是她记忆里“他”的标志性小动作！思考难题时会摩挲，紧张时会摩挲，甚至只是单纯抱着她发呆时，也会无意识地用指腹一遍遍蹭过那个刻着她名字的戒指内侧！他曾笑着说：“摸着它，因为有你的名字，踏实。”

这难道是……肌肉记忆？是灵魂深处……对那个消失印记的某种回响？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感应，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该怎么办？再次靠近？然后呢？看着他茫然无知的眼神，再经历一次更彻底的绝望？

不……她承受不起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