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的囚笼

沈清在尖锐的蜂鸣声中睁开眼睛，视网膜上残留着星空图剥落的残影。纯白的天花板像未干透的石灰墙，那些星座图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汽化消失。他撑起身体时，手掌陷入某种质地的地板，留下五个凹陷。

"观测室启动第115校准。"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四面墙突然变得透明，无数全息画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二十岁的林夏在咖啡馆偷画沈清的侧脸，二十五岁的林夏将沾着颜料的裙甩在画架上，最后一个雨夜里她回头时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每个画面里的沈清都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眼神却同样温柔。

右前方突然放大医院场景。病床上的林夏正在签署文件，监护仪显示她的心跳曲线像即将干涸的溪流。"自愿成为首例跨时空观测点"的字样在同意书末尾闪烁。穿着白大褂的周小雨站在床边，胸牌上的OBS-114编号被监护仪蓝光映得发亮。

"你们把活人做成标本了？"沈清的声音在空旷的立方体里产生诡异的回声。他踉跄着走向中央控制台，手腕上的叶印记突然灼烧般发烫。三米外的透明立方体里，周小雨被淡蓝色的数据流缠绕胎儿姿势，她的校服领口敞开着，锁骨下方烙着和林夏一模一样的梧桐叶印记。

周小雨的嘴唇开合，声音通过玻璃振动传来："我们才是她的标本。"她的指尖在透明屏障上划出血痕，"她用三年时间在平行世界找你，最后发现唯一能永远留住你的方法......"

控制台突然亮起红光。沈清触碰屏幕的瞬间，115号观测档案自动展开原始时间线的林夏确诊晚期胶质瘤的CT片最先弹出，接下来是她在病绘制的二十七张清肖像。最后一份视频档案里，瘦得脱形的林夏对着镜头微笑："今天遇到第三个世界的沈清，他夸我的梧桐叶胸针好看。如果系统允许，我想把每个世界的他都收集起来......"

档案末页的红色批注刺痛眼睛："114号三次违规重置时间线，导致原始锚点稳定性下降63%。"沈清抬头看向周小雨她正指甲在玻璃上刻字，血珠顺着"都是徒劳"四个字往下淌。

猩红对话框在控制台中央炸开：「接受同化成为永久观测节点？」下方倒计时从60秒开始跳动。沈清的手悬拒绝按钮上方，周小雨突然剧烈起来，数据流在她脖颈勒出紫痕。

"选同意就能永远活在有她的时间里！"周小雨的吼叫带着电流杂音，"那些素描本里的场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线突然刺入她的太阳穴。

沈清按下拒绝键的瞬间，整个空间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纯白墙壁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某种黑色物质从裂缝里渗出来，像墨水又像凝固的夜色。地板开始倾斜，他滑向裂缝时抓住控制台边缘，看见自己手腕的印记正在渗出金色液体。

"抓住这个！"周小雨不知何时挣脱了禁锢，将半截数据线甩过来。她的右眼变成了机械结构的光点，校服后背裂开的地方露出金属脊椎。沈清抓住数据线的刹那，天花板彻底崩塌，星空图的碎片像锋利的雪花般坠落。

在失重感袭来的前一秒，沈清看见地板上浮现出血绘的路线图。那熟悉的笔触——林夏画素描时特有的顿挫线条，此刻正用某种荧光物质勾勒出便利店门的轮廓。周小雨的机械突然对准某个坐标闪烁起来，她的人类左眼流下一行血泪。

"原来她连这个都计算到了......"数据线在周小雨手中突然绷直，她的金属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黑色裂缝已经蔓延到她的小腿，皮肤剥落处露出闪着冷光的合金骨骼。

沈清扑向血绘地图时，听见背后传来精密仪器解体的声响。周小雨最后的声音混着杂讯："告诉三年前的林夏......别签那份......"剩下的字词被声吞没。血绘路线在接触到他掌心血的瞬间亮起红光，指引向裂缝深处旋转的便利店招牌。黑暗彻底吞没视野前，沈清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最后一块完好的白墙上那分明是林夏素描本里站在雨夜便利店门口的黑伞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