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内壁的刻痕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那些歪斜"15mg"字迹像是用指甲反复刮擦出来的。林深的指尖刚触到杯口锈迹，一块茶垢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眼状小孔。
"茉莉花苞的蒂部最适合藏药。"妻子的指甲划过杯盖螺纹，金属摩擦声里混着细微的沙沙响，"每天早读前给她泡茶，碳酸锂混在花蕊里——"突然拧开保温杯倒扣过来，发黑的茶渣簌簌落在林深鞋面上，几粒未溶解的白色结晶在积水里打着旋。
DV自动切换到俯拍视角。十七岁的苏浅正把保温杯举到嘴边，镜头透过茶水拍到她舌尖沾着的白色粉末。画面外的妻子声音带着笑意："碳酸锂遇热会结膜，粘在杯壁上很难发现。"
器材柜突然传来液体晃动的声响。最底层的抽屉渗出淡红色液体，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茉莉花苞膨胀成惨白的团块，每片边缘都缀着细小的结晶。妻子用镊子夹起一朵，花萼处针眼大小的孔洞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高三整整一年。"她的镊子尖戳破花瓣，结晶粉末飘落在林深颤抖的手背上，"每天15mg，足够让手抖得握不住笔。"
录音机发出磁带绞带的嘶啦声，苏浅的咳嗽突然变得密集。现实的妻子同步从器材柜抽出一沓作文本，泛黄的纸页上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歪斜——最后几页的笔画全都断成颤抖的虚线。
"二模考试她作文只写了半篇。"妻子抖开其中一页，钢笔在"林"字最后一捺处划出长长的裂痕，"监考老师还以为她紧张。"
窗外雨帘中突然刺进一道车灯，照亮妻子从保温杯夹层抽出的透明密封袋。三片刻着凹痕的药片在塑料膜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与器材柜上滚落的那几片拼成完整的"15"。
"这是最后三天的剂量。"她的指甲刮擦着密封袋，"4月1日早上放的，特意没搅散。"袋角粘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花脉里嵌着已经氧化的银色粉末。
林深突然抓住妻子手腕。她的脉搏在指腹下跳动，皮肤上有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针眼——与病号服袖口那些黄褐色痕迹完全吻合。
"生理盐水测试剂量。"妻子任由他按着那些凸起的疤痕，"总得知道多久会出现手抖症状。"她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肘内侧更多的针眼，新旧叠在一起像散落的星座。
DV画面切到校医室角落。年轻的妻子正往杯里塞茉莉花苞，镜头拉近时能看到她手腕上贴着输液用的止血贴。画面外传来苏浅的惊呼："你手臂怎么了？"
"现在看明白了？"现实的妻子撩起刘海，额角有道与器材柜刻痕弧度一致的疤痕，"愚人节前一周，我每天陪她一起去校医室。"她的指尖顺着疤痕滑到太阳穴，"你总是低头配药，从来不看输液架。"
录音带突然卡住，翻来覆去播放同一段杂音。器材柜的金属内壁渗出更多液体，在积水表面形成细小的漩涡。某个漩涡中心浮起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薄膜，边缘还粘着已经发黑的茉莉花萼。
"碳酸锂遇热形成的药膜。"妻子用镊子尖挑起薄膜，对着光转动，"像不像你们化学课做的硝化纤维实验？"薄膜在气流中微微颤动，折射出七彩光晕。
林深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掌心那片带刻痕的药粉簌簌掉落，在积水里拼出歪斜的"4.3"。妻子立刻踩住那个数字，鞋跟碾碎药粉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响。
"4月3日凌晨两点十七分。"她的脚尖来回转动，积水混着药粉淡红色，"检报告说那时胃里的碳酸锂刚好达到致死量。"
保温杯突然从器材柜顶层滚落，杯底在水泥地上敲出空洞的回响。陈年的茶垢裂成蛛网状，露出内壁用指甲刻的日历——4月1日到4月7日的日期全被划了叉，最后一个叉几乎刻穿金属。
"她第三天就发现了。"妻子捡起保温杯，拇指摩挲着那个最深的刻痕，"但以为是治疗抑郁症的药——"杯口突然掉出半张折叠的处方笺，泛黄的纸片上"碳酸锂"三个字被晕染得支离破碎。
DV跳转到校医室药柜前。苏浅正把处方笺塞回保温杯夹层，镜头捕捉到她小指上沾着的银色粉末。画面外的妻子声音轻："我告诉她这是校医开的缓释剂。"
器材柜最上层的玻璃瓶突然炸裂，浸泡在酒精里的茉莉花枝弹到林深肩上。干枯的花枝上缠着输液胶管，针头还保持着插入花萼的姿势。妻子捏起花枝，七个针眼在苍白的花瓣上排成北斗七星。
"每天换不同的位置。"她的指尖依次点过那些发黑的小孔，"和给她注射的针眼分布一样。"花枝突然折断，渗出的汁液在林深衬衫上留下七个淡红色圆点。
录音机里苏浅的咳嗽声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钢笔掉落的脆响。妻子同步从器材柜抽出半管银色药膏，挤在林深虎口动作像在涂抹护手霜。
"锂中毒晚期会出现皮肤溃疡。"她的指甲刮过已经凝固的药膏，"校开的氧化锌软膏根本没用。"铝管尾部印着的有效期被故意磨损，但"4.1"的日期仍隐约可见。
窗外雨势突然加剧，积水漫过器材柜底层的抽屉。漂浮在水面的茉莉花苞舒展开来，露出藏在花蕊里的微型胶囊壳。妻子用镊子夹起胶囊，透明外壳里还残留着银色粉末。
"缓释胶囊的外衣。"她捏碎胶囊，粉末飘落在DV屏幕上正在喝茶的苏浅脸上，"4月1日那天的茶特别，她加了五勺蜂蜜。"
保温杯内壁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刺耳声响。陈年茶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不同时期的"15mg"重叠在一起，最早的已经氧化发黑，最新的还闪着金属光泽"每天刻一道记录剂量。"妻子的戒指敲在杯壁最深处的那道刻痕上，"到第七天正好是105mg。"她的戒指内侧沾着银色粉末，在杯壁刮出细小的反光。
器材柜突然剧烈震动，所有抽屉同时弹开。上百朵泡发的茉莉花倾泻而出，在积水里形成短暂的漩涡。某个漩涡中心浮起一支已经锈蚀的注射器，针筒里凝固着混浊的银色液体。
"最后那杯茶。"妻子踩住注射器，针头在压力下刺穿她的鞋面，"她喝到一半突然抽搐，打翻了保温杯。"她的鞋尖挑起注射器，针筒上"地西泮15mg"的标签正在滴水。
录音机发出倒带的嘶嘶声，苏浅的呼吸声越来越弱。现实的妻子突然拽过深的手，将他的食指按在保温杯最深的刻痕上——凹槽的弧度与他指甲的弯曲度完全吻合。
"4月3日凌晨你值班。"她的口卡住林深手腕，他触摸杯底厚厚的药膜，"急诊记录写着她呕吐物里有茉莉花味。"
表面突然浮起一层银色薄膜，在雨中折射出扭曲的人影。林深看见岁的自己站在处置台前，手里拿着苏浅的保温杯。画面外的妻子正把注射器塞进他白大褂口袋，针筒上的标签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现在看清楚了？"现实的妻子拧开氧化锌软膏，将整管银色药膏挤进保温杯，"碳酸锂中毒死得很慢，地西泮过量才会——"她的指甲刮过杯口锈迹，金属混着药膏落进积水中，"——让尸检以为是突发性肺水肿。"
DV突然黑屏，最后定格在年轻时的林深把保温杯递给护士的画面。器材柜深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在积水里荡开的涟漪中，七朵茉莉花苞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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