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琴房窗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阮眠雨的指尖停在琴键上方。五点整,该结束今天的练习了。她合上琴盖,揉了揉因连续四小时练习而微微发烫的手指。
走出音乐学院大门时,雨已经下得很大。阮眠雨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溅起无数水花。她没有带伞——早上阳光明媚得根本不像会有雨的样子。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打湿了白色衬衫的领口。从这里到宿舍要穿过整个校园,冒雨跑回去肯定会感冒。阮眠雨左右张望,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挂着青色招牌的工作室。“青梦工作室”几个大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橱窗里陈列着几何形状的装饰品。
她将乐谱护在怀里,快步穿过马路,推开那扇黑色铁框玻璃门。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扑面而来的是松节油、颜料和某种木质香气混合的气息。
“需要毛巾吗?”
声音从工作室深处传来,像大提琴的低音弦被轻轻拨动。阮眠雨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靛青色工装裤的女生从画架后站起身。女生约莫二十岁,齐肩黑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衬得她肤色如瓷。
“谢……谢谢。”阮眠雨接过对方递来的青色毛巾,上面绣着一枚小小的音符。她轻轻擦拭着湿发,闻到毛巾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第一次来?”女生问道。
阮眠雨注意到她胸前别着的工作证——俞梦青。
她不禁感叹这名字起的真的很文艺。
俞梦青指了指靠窗的休息区,“那里比较暖和,你可以等雨小些再走。”
阮眠雨点点头,走向那个被落地灯温暖笼罩的角落。这间工作室不大,却充满设计感。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线条如音乐般流动;展示架上摆放着各种材质的雕塑,光影在其表面跳跃。
她的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物件吸引——一架老式立式钢琴,漆面有些斑驳,却保养得很好。
“你会弹琴?”阮眠雨脱口而出。
俞梦青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只是摆设。那是我外婆的,搬来这里当装饰品。”她端着茶杯走向阮眠雨,“喝点热的,姜枣茶,预防感冒。”
阮眠雨双手接过杯子,温暖立刻从指尖蔓延开来。“我是钢琴专业的,”她忍不住又看向那架钢琴,“看到好琴就手痒。”
俞梦青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你可以试试诶,但是音准可能不太好了。”
阮眠雨放下茶杯,走向那架钢琴。琴盖被轻轻掀起,象牙琴键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德彪西的《月光》流泻而出,音符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澈。这架老钢琴的音色出乎意料地好,低音部如深潭,高音部似清泉。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阮眠雨抬头,发现俞梦青站在画架旁,手里握着画笔一动不动。
“你弹的……正是我这幅画想表达的……”俞梦青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女生竟然能这么巧合的与自己心灵相通?
阮眠雨走近画架,看到一幅尚未完成的抽象画作——深蓝与银白的色块交织,宛如月光下的海面。
“德彪西的《月光》……”阮眠雨轻声道,“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笔触表现水面光影的?”
“你又是怎么从琴键上‘看’到这种色彩的?”俞梦青反问,眼中闪烁着惊讶和疑惑。
谈话从德彪西延伸到印象派音乐与绘画的关联,再到各自对艺术的理解。阮眠雨惊讶地发现,尽管俞梦青自称不懂古典音乐,却能准确描述出不同作曲家作品中的“色彩”和“形状”。
“我叫阮眠雨,方岳《听雨》中‘竹斋眠听雨’的眠雨”交谈间隙她才想起自我介绍,“音乐学院钢琴系,大二。”
“俞梦青,方岳《听雨》中‘梦里长青苔’的梦青”她指了指工作室招牌,“大二美术系,兼自由设计师,偶尔画画……”
她忽然停住了,刚刚阮眠雨好像也说她的名字出自方岳的《听雨》!
这也过于巧了吧!好像命运的安排一样。
阮眠雨好像也意识到什么了,感到脸颊微微发热。
真的太巧了……
急忙低头喝茶掩饰,窗外的雨声渐小,暮色开始笼罩城市。
“雨停了。”俞梦青走到窗边确认,“你是要回去了吗?”
阮眠雨不舍地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乐谱。走到门口时,俞梦青突然叫住她。
“等一下。”她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小物件。
“这个,送你。”
那是一枚精致的音符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设计的,算是……谢谢你今天的演奏……”俞梦青将胸针放在阮眠雨手心,指尖短暂相触。
阮眠雨小心地别在衣领上,“谢谢,我很喜欢。”随后,她犹豫了一下,“那个……我可以……再来弹琴吗?”
俞梦青嘴角微微上扬,“随时欢迎,这琴已经很久没遇到懂它的人了。”
两人站在门口,暮色中的街道泛着湿漉漉的光。阮眠雨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见俞梦青仍站在门口,身影被工作室的暖光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她没有看到,俞梦青回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刚才被阮眠雨弹奏过的琴键,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