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晨跑时落在校服上的梧桐絮还没拍干净，陈宇就看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

粉笔字歪歪扭扭写着"苏然勾引学长实锤"，配图是上周篮球赛她给隔壁班体委递矿泉水的场景——那时他明明也在场，只不过镜头恰好裁掉了他举着冰镇汽水的手。

纸页边缘用红笔圈着聊天记录截图，备注"知情人爆料"的账号头像正是林瑶常用的卡通兔子。

陈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然想起昨天值日生打扫时，曾在女厕听见林瑶和隔壁班女生嘀咕"照片要选角度才有意思"。

预备铃响的瞬间，他看见苏然抱着作业本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阳光穿过她发梢，在肩头投下细碎的金箔，却衬得校服领口格外苍白。

她走到公告栏前驻足，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污言秽语，像在触碰一道不会愈合的伤口。

"让开。"陈宇突然出声，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

他扯下那张纸，指腹被劣质胶水粘得发疼，"这种东西也能贴出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零星的嘘声，他听见有人小声说"陈宇终于和她划清界限了"，却没注意到苏然瞬间睁大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成了光斑。

直到下午班会课，班主任没收了林瑶的手机，真相才随着相册里未删除的修图记录浮出水面。

那些被恶意拼接的照片旁，还存着她偷拍陈宇午睡时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校服领口敞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

"我只是......"林瑶在办公室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甲抠进掌心，"我看见你们在图书馆分享一副耳机，她的头靠在你肩上......"

陈宇忽然想起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苏然指着《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段落对他笑，发梢蹭过他的耳垂。

原来有些瞬间，在旁人眼中会变成带刺的玫瑰。

放学后的操场空荡荡的，风掀起跑道边的彩旗，发出猎猎声响。

苏然坐在双杠上，校服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露出纤细的脚踝。

陈宇握着那瓶她最爱的蜜桃汽水，瓶身凝结的水珠在掌心洇出湿痕。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她。"苏然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从她第一次在奶茶店撞翻我的吸管开始。"

她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脚尖，"但我更害怕的是......"喉结滚动，没说出口的话融化在晚风中。

陈宇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水光。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沉默的课间和回避的目光。

"害怕我会相信那些鬼话？"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其实那天在公告栏，我撕纸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连你的眼睛都能被流言弄脏，那我宁愿永远活在黑暗里。"

苏然猛地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即将沉落的夕阳，像揉碎了一整片橘子海。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班级群里不知谁发了段监控视频：林瑶在天台撕毁造谣海报的画面，背景音里清晰传来她的啜泣："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

暮色漫过操场时，陈宇忽然想起流言最盛的那天，他在图书馆看见苏然偷偷用橡皮擦掉课桌上的脏话。

橡皮屑落在她腕骨的小痣上，像落了一场无声的雪。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他晃了晃手中的汽水，拉环"啵"地弹开，气泡声混着远处的归鸟啼鸣，"这次我占座，靠窗的老位置，带了你喜欢的蜂蜜柚子茶。"

苏然接过汽水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上周帮她搬作业时被作业本棱角磨出的。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光还没干，却像破云而出的月光："好啊，但这次换你帮我占座。

"她说着转身走向校门，马尾辫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我要去买你最爱吃的红豆铜锣烧，这次不许说太甜。"

风掀起跑道边的彩旗，猎猎声响里，陈宇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从来不需要"冷静"，就像星星永远不会被乌云真正遮住——只要你愿意，永远可以穿过流言的迷雾，握住那盏为你留着的灯。

暮色中的校园渐渐安静，公告栏上残留的胶水痕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