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迷宫

便利店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般的嗡鸣，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翡翠的话像一把冰锥刺进冬青的太阳穴。

"容器？"冬青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什么意思？"

翡翠刚要开口，赵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那些退散的符文又开始在他皮肤下蠕动，像某种寄生生物嗅到了血腥味。

"没时间解释了。"翡翠麻利地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把混杂着朱砂和香灰的粉末，按在赵吏心口，"他撑不了多久，我们得——"

她的话被一阵诡异的"沙沙"声打断。声音来自便利店后仓，像是无数只脚在塑料包装上爬行。冬青转头看去，只见后仓的铁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饿鬼道。"翡翠脸色骤变，一把扯下脖子上那串五帝钱，"有人打开了阴阳缝隙，那些东西要出来了！"

冬青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渡魂刃，却发现刀鞘空空如也——那把刀不知何时不见了。与此同时，后仓的铁门轰然倒塌，露出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原本只有十几平米的后仓，此刻延伸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货架高耸入黑暗，上面堆满的不是商品，而是各种腐烂程度不一的人体残肢。最可怕的是，那些货架正在缓慢移动，像活物般调整着位置，构成一个不断变化的迷宫。

"货架迷宫..."翡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饿鬼道的捕食场。"

第一个饿鬼爬出来时，冬青的胃部一阵痉挛。那东西有着人形的轮廓，但腹部鼓胀如球，脖颈却细得像根绳子。它的手指细长如枯枝，指甲漆黑弯曲，正抓着一截人类的小腿骨啃食。

"别看它的眼睛！"翡翠一把将冬青的头按下去，"饿鬼的凝视会引发——"

她的警告被一阵玻璃破碎声打断。便利店所有的橱窗同时爆裂，数十个形态各异的饿鬼从四面八方涌入。它们中有的浑身长满嘴巴，有的腹部透明能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但都散发着同一种气息——永不满足的饥饿。

赵吏突然睁开眼睛，那只新生的左眼竟然泛着诡异的金光："带他...去第七个货架..."说完又陷入昏迷。

翡翠咒骂一声，抓起收银台上的原子笔在掌心画了道血符："跟紧我！"她拽起冬青冲向货架迷宫，饿鬼们发出兴奋的尖啸紧追不舍。

迷宫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可怕。货架上的残肢不时抽搐，仿佛还活着；地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色物质，踩上去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铜锈的混合气味，每呼吸一次都像在吞咽刀片。

"第七个...第七个..."翡翠数着交叉路口，突然在一个三岔口停下，"不对，这个迷宫会自己变化！"

她话音刚落，两侧货架突然向中间挤压。冬青眼睁睁看着一个饿鬼被夹在两排货架之间，像被液压机碾压般爆出一团黑血。

"这边！"冬青拽着翡翠扑向一条突然出现的窄缝。他们刚滚进去，身后的通道就"轰"地闭合了。

狭小的空间里，冬青发现自己正压在一堆"商品"上——那是几十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一颗人类眼球。所有眼球齐刷刷转向他们，瞳孔里映出两人惊恐的脸。

"操！"翡翠一肘打碎最近的罐子，粘稠的防腐液溅了她一身，"这是'窥魂罐'，有人在收集记忆！"

冬青突然注意到某个罐子里的眼球异常熟悉——那是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细长如猫。他颤抖着指向那个罐子："那是不是...你的眼睛？"

翡翠的表情凝固了。她慢慢捧起那个罐子，里面的眼球突然疯狂转动起来，罐壁上浮现出几行小字：

"出马仙翡翠之左眼，戊寅年三月初七取，藏记忆三百二十一段。"

冬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人在收集所有进出过便利店的人的记忆碎片..."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迷宫的墙壁被撕开一个大洞，一个足有三米高的巨型饿鬼钻了进来。与其他饿鬼不同，它身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睛——全是人类的眼球，正以不同的频率眨动着。

"跑！"翡翠抓起冬青就逃，身后的饿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们在迷宫中夺路狂奔，拐过无数个弯，却始终找不到出口。更可怕的是，冬青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变得透明——不是消失，而是能直接穿过货架上的商品。

"同化现象..."翡翠边跑边喘，"迷宫在把你变成它的一部分！"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微光。冬青眯起眼，看到第七个货架上摆着一个熟悉的物件——赵吏的渡魂刃，刀身插在一块漆黑的木牌上，木牌刻着"泰山府君令"五个血字。

"是那个！"冬青冲向货架，却被突然出现的蛛网状屏障弹开。他的手臂被割出数十道细小的伤口，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带着金丝的暗红。

翡翠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复杂符咒："以血为引，破！"她一掌拍在屏障上，蛛网应声而碎，但代价是她整只右手瞬间老化了几十岁，皮肤皱如树皮。

冬青趁机冲过去拔出渡魂刃。刀身离开木牌的瞬间，整个迷宫发出痛苦的哀鸣，货架开始坍塌，饿鬼们抱头鼠窜。

"现在怎么办？"冬青扶起虚弱的翡翠。

"用刀...划开你的手掌..."翡翠气若游丝，"你的血...能打开通道..."

冬青犹豫了一秒，随即用刀刃划过掌心。剧痛中，他看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然像强酸一样腐蚀出一个黑洞。洞的另一边，隐约能看到便利店的收银台。

他们跌回便利店时，后仓的铁门完好如初，仿佛刚才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幻觉。但翡翠衰老的右手和冬青仍在流血的掌心证明了一切真实发生过。

赵吏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墙角抽烟。看到他们回来，他吐了个烟圈："找到答案了？"

冬青刚要开口，便利店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印有"444号便利店"logo的外卖袋。

"您好，您点的'往生特饮'到了。"女人的声音甜美得不自然，"请签收。"

冬青这才注意到，外卖袋底部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汇成四个字：

"祭品签收"

翡翠挣扎着站起来："滚回你的饿鬼道去！"

女人咯咯笑起来，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我不是来打架的。"她优雅地放下外卖袋，"只是提醒各位，泰山府君祭的请柬已经发出，三位都是...特邀嘉宾。"

她转身离开时，冬青清楚地看到她的后脑勺上没有头发，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嘴，正贪婪地舔着空气。

外卖袋突然自动打开，里面飞出三张烫金请柬，分别落在三人面前。冬青的那张上面写着：

"诚邀容器夏冬青先生于癸卯年七月十五，莅临泰山之巅，见证新神诞生。"

落款处盖着一个血手印，指纹与冬青的一模一样。

赵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