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窗棂时，沈清晏腕间的锁魂结断了一根银丝。谢临渊看着那缕白发飘落药枕，忽然记起南疆巫典的记载——锁魂结每续一日阳寿，便要取施术者十年寿数。
"公子盯着在下的手腕看了半刻钟。"沈清晏不知何时醒了，琉璃镜片后的异瞳蒙着层灰翳，"可是觉得这银丝编得精巧？"
谢临渊将玉箫残片拍在案上，两块断玉的裂纹严丝合缝。沈清晏唇角的笑意倏地凝固，缠着绷带的指尖抚过箫身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晏"字，被血迹浸得发黑。
"二十年前镜湖地窖，有个孩子用这玉箫吹过《折柳曲》。"谢临渊逼近一步，药香混着血腥气在两人鼻息间纠缠，"沈阁主可还记得？"
沈清晏忽然剧烈咳嗽，绷带渗出的血珠竟泛着金芒。谢临渊下意识去扶，却被青年冰冷的掌心抵住心口："谢公子最好别碰现在的我..."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慈安堂今日歇业。"沈清晏扬声道，袖中金针已蓄势待发。
"武林盟执法堂请沈掌柜问话。"玄铁令牌破窗而入，钉在药柜正中，"三更天漕帮又添七具尸体，死者太阳穴插着慈安堂的银针。"
谢临渊瞥见青年颈侧蛛网纹路蔓至下颌，分明是剧毒发作的征兆。他忽然揽住沈清晏的腰，足尖轻点跃上房梁。几乎同时，药庐大门被剑气劈开，十二名玄甲卫持弩闯入。
"东南角暗道。"沈清晏在他耳边低语，气息拂过颈侧激起战栗，"第三块青砖。"
追兵脚步声逼近时，谢临渊摸到砖缝间的海棠花纹。机关启动的刹那，他看见沈清晏袖中抖落朱砂粉，遇风燃起幽蓝火焰。暗道闭合前最后一瞥，执法长老的佩剑正与记忆中的凶器重合——二十年前刺穿父亲咽喉的，正是这把吞龙纹玄铁剑。
黑暗中有暗香浮动，沈清晏的体温在急速流失。谢临渊扣住他命门，惊觉经脉中竟有数道真气在互相撕咬。
"锁心咒反噬而已..."沈清晏轻笑，喉间涌出的血染红两人交叠的衣襟，"倒是谢公子，可知《太虚剑诀》第七式为何要断情绝念？"
暗道突然剧烈震颤，石壁渗出腥臭血水。谢临渊将人护在身下，剑柄重重击向左侧兽首灯台。机关齿轮咬合声里，暗道尽头浮现微光，竟是通往镜湖遗址的密道。
沈清晏突然挣开他怀抱，踉跄扑向水潭边的石碑。谢临渊追上去时，见青年正用染血的手指描摹碑文——"永熙三年秋，太医令沈墨书监修此道"。
"原来在这里..."沈清晏的异瞳泛起水光，指尖深深抠进"沈"字刻痕，"父亲刻碑时，用的还是给皇子问诊的手。"
潭水突然沸腾，浮出七具青铜棺椁。谢临渊剑尖挑开棺盖，寒气扑面而来——每具棺内都躺着个与沈清晏容貌相似的少年，心口插着金针，腕间系着褪色的惊蛰香囊。
"药人..."沈清晏突然呕出大口黑血，"皇室用沈氏血脉养了二十年药人..."
谢临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瞥见最近那具尸体的右手——六指，与沈清晏给他施针时的手一模一样。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他躲在地窖，透过石缝看见黑衣人往水井倒药粉，为首之人右手正是六指。
"当年镜湖惨案，是为灭沈太医满门？"
沈清晏低笑出声，笑得浑身伤口崩裂："谢公子不妨猜猜，为何你我能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
水面突然炸开，十二道铁索破水而出。谢临渊挥剑斩断三根，却见沈清晏主动迎向铁索，任其贯穿肩胛："别动！这是机关枢..."
话音未落，潭底升起白玉祭坛。七盏长明灯映出壁上壁画，竟是永熙帝观刑的场景。画中沈太医被铁链悬在鼎炉之上，脚下跪着个眉心朱砂的男童——赫然是幼年的谢临渊。
"原来如此..."沈清晏抚过壁画中男童的脸，"离火蛊不是毒，是药。当年他们用你的血养蛊，只为解永熙帝中的牵机毒。"
谢临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记忆如潮水决堤。他终于想起那个雨夜，黑衣人往他嘴里灌的不是毒药，而是混着龙血的药汤。母亲撞柱而亡前嘶喊的"药引子"，原是这个意思。
沈清晏忽然掰过他下巴，将一粒冰丸渡入他口中："现在怒不得，你心脉里还埋着三根封魂针。"
暗处传来机括转动声，十八尊铜人破壁而出。谢临渊挥剑迎敌时，发现这些铜人使的竟是完整版太虚剑法。第七式"断念"斩落铜人首级时，他忽然明白师父为何宁死不肯传授——这招要断的不是情念，而是与血脉至亲的因果。
沈清晏的金针与铜人机关同频震颤，忽然吐出口鲜血："坎位，击百会穴！"
谢临渊剑气如虹，铜人阵应声而破。烟尘散尽时，祭坛中央升起水晶棺，棺中女子身着凤冠霞帔，面容与沈清晏七分相似。
"阿姐..."沈清晏跪倒在地，琉璃镜片碎成齑粉，"他们连你的尸身都要拿来炼药..."
谢临渊看见棺椁上的铭文，浑身血液凝固——"永熙四年，沈氏长女青梧入药，解帝疾"。当年他饮下的那碗"解药"，竟是用沈清晏亲姐血肉熬制。
地面突然塌陷，无数毒虫从裂缝涌出。沈清晏扯断锁魂结，银丝化作火网笼罩两人："抱紧我！"
谢临渊将人揽入怀中的刹那，瞥见他后肩浮现血色莲花印——前朝暗卫死士的标记。二十年前雨夜，正是带着这个印记的黑衣人，将火把扔进镜湖山庄的祠堂。
火光吞没视线时，沈清晏忽然咬破舌尖，将血喂进他口中："谢临渊，你若敢死..."话未说完，两人已坠入冰冷暗河。
再醒来时，岩洞篝火噼啪作响。沈清晏散着湿发在烘烤衣物，后心伤口竟爬满金色丝线。谢临渊望着他单薄脊背，忽然发现那些金线组成了星图——正是《青囊经》缺失的最后一页。
"看够了？"沈清晏未转身，将药膏抛过来，"劳烦公子上药。"
指尖触及冰冷肌肤时，谢临渊摸到无数陈年伤疤。最刺目的是左肩箭伤，疤痕形状与三年前他在北疆射落的探子一模一样。
"那年腊月初七，可是沈大夫在落鹰峡救我？"
"谢公子认错人了。"沈清晏拢起衣襟，"那日我在..."
话音戛然而止。谢临渊忽然扣住他手腕，将人压在岩壁上："同样的箭伤，同样的金疮药气味，还有..."他扯开对方衣领，露出心口朱砂痣，"这处箭疤，是我亲手包扎的。"
篝火突然爆响，映得沈清晏的异瞳流光溢彩。暗河深处传来熟悉的银铃声，混着裴无咎的娇笑："好一对亡命鸳鸯，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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