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顾誉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三秒黑暗,然后伸手按下床头控制面板的"清晨模式"。遮光窗帘无声滑开,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刚刚泛起鱼肚白。智能家居系统将室温调整到最适宜的20摄氏度,咖啡机在厨房自动启动。
顾誉冲完澡,腰间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刮胡子。镜中的男人眼神锐利,下颌线条分明,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十五年来严苛的自律让他保持着堪比模特的体格,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
他换上定制西装,系领带时手指灵活地翻动。六点整,他准时出现在开放式厨房,从咖啡机里倒出刚刚煮好的黑咖啡。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水声——来自客用浴室的淋浴声。
顾誉皱眉,放下咖啡杯。他轻步走向声音来源,确认自己没有幻听。确实是有人在用客用浴室,而这座公寓里现在只应该有两个人。
水声停了。片刻后,浴室门打开,顾樱裹着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看到顾誉时,她明显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浴袍领口。
“你在干什么?”顾誉冷冷地问。
“洗澡?”顾樱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需要回答,“我每天早上都这个时间洗澡。”
“现在不到六点。”
“我知道。”顾樱用毛巾擦拭着发梢,“我七点半有课,要提前去工作室准备期末作品。”
顾誉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转身走回厨房。他听到顾樱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但没有听清。
咖啡已经有些凉了。顾誉将剩下的半杯倒进水槽,重新煮了一杯。他听到顾樱回到客房,关上门。十五分钟后,她再次出现,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宽松裤,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脸上几乎没有化妆,只在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润唇膏。
顾樱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和几个鸡蛋,动作熟练地开始做早餐。平底锅里,蛋液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要吃吗?”她头也不回地问。
“不用。”顾誉啜饮着咖啡,“我七点出门。”
“哦。”顾樱将煎蛋盛进盘子,又切了几片水果,“那我自己吃了。”
顾誉看着她坐在中岛台边安静地吃早餐,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异常违和。他的领地,他的节奏,被一个闯入者打乱了。
“以后早上洗澡不要超过十分钟。”他放下咖啡杯,“热水器需要时间恢复,影响我使用。”
顾樱的叉子停在半空:“好的,我会注意。”
顾誉拿起公文包走向门口:“钥匙在玄关抽屉里。不要带陌生人回来。”
门关上的声音让顾樱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慢慢吃完剩下的早餐,洗好盘子,然后回到客房整理行李。
客房已经被她布置得有了些个人气息。床上铺着从宿舍带来的浅蓝色床单,书桌上摆放着几本艺术设计类的专业书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墙角立着一个画架,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建筑素描。
顾樱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剩下的衣物。当她拿起一件叠好的毛衣时,一张照片从衣物间滑落。她慌忙去捡,但已经来不及了——照片飘到了门口,正好落在路过的顾誉脚边。
他弯腰捡起照片,眼神瞬间冻结。
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大约五六岁的顾樱。女人有着和顾樱相似的杏眼,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妩媚和世故。兰奕——顾誉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还给我。”顾樱站在门口,声音微微发抖。
顾誉的目光从照片移到顾樱脸上:“你留着她的照片?”
“她是我母亲。”顾樱伸出手,“请还给我。”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顾誉的声音低沉得危险,“她破坏了我的家庭,让我母亲差点自杀。”
顾樱的脸色变得苍白,但她的手仍然固执地伸着:“那与我无关。我当时只是个孩子。”
顾誉冷笑一声,将照片递还给她:“真不愧是母女。一样的厚颜无耻。”
顾樱接过照片,紧紧攥在手里:“你可以恨我,但没有权利侮辱我母亲。”
“哦?”顾誉挑眉,“那你了解你亲爱的母亲现在在做什么吗?她上周还打电话给我父亲要钱,就像过去十五年里她一直在做的那样。”
顾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她很快挺直了背脊:“这不关你的事。如果你不欢迎我,我可以搬出去。”
“不必。”顾誉整了整领带,“三个月后你自然会走。在那之前,我们最好互相当作透明人。”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顾樱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她小心地展开手中的照片,用指尖轻轻抚过母亲的脸。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我最爱的樱樱,永远爱你。”
一滴泪水落在字迹上,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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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顾氏集团总部。
顾誉正在审阅季度财报,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周岩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顾总,这是您要的并购案补充材料。法务部已经审核过了。”
“放桌上。”顾誉头也不抬。
周岩放下文件,犹豫了一下:“还有,您妹妹刚才打电话到前台,说有事找您。”
顾誉的钢笔停在纸上,留下一小团墨迹:“她说什么事?”
“没说具体。只是问能不能转告您,她今晚会晚些回去,让您不用等她吃饭。”
顾誉冷笑一声:“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周岩观察着上司的表情,谨慎地问:“您妹妹来城里了?”
“暂时住在我那里。”顾誉合上文件,“周岩,不要对我妹妹表现出过多兴趣。她只是暂住,很快就会离开。”
“明白。”周岩点头,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只是觉得,有个妹妹应该是件不错的事。”
顾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出去时把门带上。”
周岩离开后,顾誉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全景。他想起早上那张照片,想起兰奕那张与顾樱相似却令人厌恶的脸。为什么父亲坚持要让顾樱住进他的公寓?是为了折磨他,还是为了某种可笑的“家庭和解”?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父亲"。顾誉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阿誉,顾樱安顿得怎么样?”顾震裴的声音透着关切。
“如你所愿,她住进来了。”顾誉冷淡地回答。
“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我们几乎不交流。”顾誉转动腕表,“这正是我们都想要的状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阿誉,我知道你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但顾樱是无辜的,她当时只是个孩子。”
“她留着兰奕的照片。”顾誉突然说,“就在今天早上,我看到了。”
“那很正常,兰奕毕竟是她的母亲。”顾震裴叹了口气,“就像林华永远是你的母亲一样。”
顾誉的手指收紧:“不要拿我母亲和她比较。”
“我只是希望你给顾樱一个机会。”顾震裴的语气变得严肃,“她是个好孩子,成绩优异,性格也好。如果你愿意了解她——”
“我还有会议。”顾誉打断他,“没事的话我挂了。”
挂断电话后,顾誉盯着手机看了很久。他打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妈,是我。”当电话接通时,顾誉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最近怎么样?”
“阿誉?”林华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顾誉望向窗外,“周末我去看你?”
“好啊。对了,你爸爸说顾樱搬去和你住了?”林华的问题让顾誉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告诉你了?”
“嗯,我们上周通电话时提到的。”林华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其实...这样也好。那孩子也不容易。”
顾誉惊讶于母亲的态度:“妈,你不恨她吗?毕竟她是...”
“恨一个孩子有什么用呢?”林华轻声说,“这些年我也想通了。错的是大人,不是孩子。况且...她毕竟是你血缘上的妹妹。”
顾誉不知该如何回应。离婚后,母亲经历了漫长的抑郁期,直到遇到现在的继父才慢慢恢复。她竟然能原谅顾樱的存在,这超出了他的理解。
“我该去开会了。”最终他只能这样说,“周末见,妈。”
挂断电话后,顾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拿起外套,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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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顾誉刚洗完澡,正在书房审阅文件,听到公寓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在玄关停下,然后是挂外套和放包的声响。
顾誉继续工作,直到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顾樱推开门,但没有完全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我回来了。”
“我看得见。”顾誉头也不抬。
“我...今天去看了几个租房信息。”顾樱的声音有些疲惫,“可能不用三个月,我找到合适的就会搬出去。”
顾誉终于抬起头看她。顾樱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白色衬衫上沾了些颜料痕迹。
“随你便。”他简短地回答,“不用特意向我报告。”
顾樱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对了,你的助理周岩人很好。他帮我联系了几个房源。”
顾誉的眼神骤然变冷:“你联系了周岩?”
“他今天来学校找你了。”顾樱解释道,“听说你不在,就顺便问了我需要什么帮助。”
“离他远点。”顾誉的声音像冰,“也离我公司的人远点。”
顾樱皱起眉:“为什么?我只是——”
“记住你的身份。”顾誉打断她,“你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的陌生人,不是我真正的妹妹。不要利用这个关系谋取便利。”
顾樱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倔强取代:“明白了。晚安,顾总裁。”
门被轻轻关上。顾誉扔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顾樱的每个举动都能轻易激怒他?是因为她那张与兰奕相似的脸,还是因为她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拿起手机,给周岩发了条简短的信息:“不要接近顾樱。这是命令。”
放下手机,顾誉走到客厅,发现餐桌上放着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旁边贴着便签:“学校烘焙课作业,吃不完。不想浪费食物。”
顾誉盯着点心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动它们。他关上灯,回到自己的卧室。
与此同时,顾樱正蜷缩在客房床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视频窗口里是她大学闺蜜苏沐的脸。
“所以,你那个恶魔哥哥真的这么讨厌你?”苏沐啃着苹果问。
顾樱叹了口气:“比我想象的还糟。他看到妈妈的照片后,简直想用眼神杀死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忍呗。”顾樱扯了扯嘴角,“反正最多三个月。我已经在看租房信息了。”
“要不要先搬来我这里?”苏沐提议,“虽然地方小了点...”
“不用。"顾樱摇摇头,"我不想认输。再说...”她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也没那么可怕。今早他明明可以撕掉妈妈的照片,但他还是还给我了。”
苏沐挑眉:“哇哦,看来恶魔也有软肋?”
“别胡说。”顾樱垂眸,“我只是觉得...也许他并不完全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小心点,樱樱。”苏沐突然正经起来,“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那些一开始就讨厌你的人,而是那些让你忍不住想要理解他们的人。”
顾樱笑了:“你又在看什么心理学的书了?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挂断视频后,顾樱关上台灯。黑暗中,她想起早上顾誉看她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厌恶,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在这座巨大的钢铁森林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各自辗转难眠,却都不知道对方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三个月,要怎么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