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许晚在答题卡上多画了一颗五角星。这是她和周予森约定的暗号——考得不错。走廊里挤满了欢呼的学生，她被人流推着往外走，数着经过的教室门：第七扇门边，周予森正倚墙等她，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晒黑的小臂。
"物理最后大题？"他接过她的笔袋。
"用了你教的二级结论。"许晚比划着，"三分钟就解出来了。"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铺满整个校园。他们沿着紫藤长廊慢慢走，经过钟楼时，周予森突然拉住她的手："今晚七点，顶层见。"
他的掌心有汗，温度却异常清晰。许晚点头，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校门口，母亲和周爷爷罕见地一起来接他们，老人手里还拿着束向日葵。
"先回家切西瓜。"母亲接过许晚的背包，动作自然得仿佛一直是个普通家长，"周叔买了你爱吃的盐水鸭。"
这是母亲戒酒后的第四十八天。许晚看着她和周爷爷并肩走在前面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时间倒流回了某个本该存在的平行宇宙——如果那封信没有被人截留，如果那趟航班平安降落。
公寓里飘着绿豆汤的香气。许晚冲完澡出来，发现周予森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眉头紧锁。他最近总是接到些神秘来电，每次都会找借口避开。
"怎么了？"她递给他冰镇汽水。
周予森按灭手机屏幕："爷爷联系的私家侦探...找到那个司机了。"
许晚的指尖在汽水瓶上凝出水珠。自从发现那张游乐场照片后，他们一直在追查陈主任司机的下落——那个可能调包DNA样本的关键证人。
"明天上午见面。"周予森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锦江乐园。"
许晚猛地抬头，汽水差点打翻。锦江乐园——照片背景里的摩天轮，二十年前的场景即将重现。
"我和你一起..."
"当然。"周予森突然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腕内侧的疤痕，"我们说好的，所有事都一起面对。"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许晚想起那晚未说完的告白，耳根又开始发烫。母亲在厨房喊他们吃饭，周予森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许晚。"他声音很轻，"今晚我准备了..."
门铃突然响起。来人是班主任，手里拿着个快递文件袋："提前批志愿表，许晚你考虑下同济建筑系。"他冲周予森眨眨眼，"有人可是保送清华都放弃了。"
文件袋里还夹着张便签：【你的设计作业《光影之间》被推荐参加青年建筑师联展】。许晚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她以母亲旧稿为灵感重做的作品。
"清华？"她转向周予森，"你没说..."
"本地大学更方便照顾爷爷。"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光芒，"而且...某人答应过要当我学妹的。"
餐桌上，母亲破例喝了半杯红酒。当周爷爷提到要带她去瑞士复健时，许晚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母亲最怕坐飞机，自从周振国那件事后。
"医生说我的手..."母亲转动着酒杯，"如果接受那个新疗法，说不定能重新画设计图。"
许晚看向周予森，后者微微点头。原来这就是他最近神神秘秘的原因——联系医院，安排行程，甚至说服母亲克服飞行恐惧。
"你们俩..."母亲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笑了，"吃完饭赶紧出去吧，年轻人考完试该有自己的庆祝。"
傍晚六点半，许晚换上那条绣着小星星的白裙子——母亲戒酒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周予森在门口等她，白衬衫口袋里别着支钢笔，是父亲留下的那支航空款。
"走吧。"他伸出手，"星星观察员。"
夏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钟楼的轮廓矗立在暮色中。爬楼梯时，周予森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她跟上。许晚数着他的脚步声，数到第一百零八下时，他们到达了顶层。
门推开的那一刻，许晚屏住了呼吸——整个天台铺满荧光星星，中央摆着那座修复过的钟楼模型，旁边是用小夜灯拼成的"XW"。夜风拂过，模型里的音乐装置开始播放《月光》，音色比钢琴版更清亮。
"我改良了发声装置。"周予森牵着她走到栏杆边，"加了段..."
音乐突然变成德彪西的《星空》，接着是段陌生的旋律。许晚辨认出这是周予森经常哼的小调，他曾经说是父亲教的。
"我爸写的。"他轻声确认，"叫《给囡囡的摇篮曲》。"
许晚的视线模糊了。这首专为她创作却迟到了二十年的曲子，此刻在夏夜星空下缓缓流淌。周予森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温度透过薄布料传来。
"许晚，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周予森皱眉按掉，但立刻又响起来。来电显示是"私家侦探"。
"必须接。"他歉意地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话语。许晚看见周予森的表情从惊讶变成震惊，最后凝固成一种复杂的空白。通话结束后，他机械地放下手机，喉结滚动了几下。
"司机死了。"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早车祸。但他留了东西...在摩天轮控制室。"
许晚的心沉了下去。她伸手想握住周予森颤抖的手指，却被他突然紧紧抱住。他的心跳又快又重，撞得她胸腔发疼。
"我们还去吗？"她轻声问。
周予森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明天一早。"
月光下的模型继续播放着摇篮曲。许晚感觉周予森的手臂慢慢收紧，呼吸拂过她耳际："刚才没说完的话...等明天之后，一起告诉你。"
回家路上，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沉重话题。周予森说起清华建筑系的教授如何挖角，许晚讲母亲偷偷给她看的老设计图。但在每个红灯前，每个转角处，他们的手总会无声地交握，像某种无声的约定。
第二天清晨，锦江乐园还没开门营业。周予森出示了侦探给的凭证，保安放他们进去时不停打量许晚的脸。
"像，真像。"老人嘟囔着，"二十年前那小姑娘..."
摩天轮在晨雾中静止，像只沉睡的钢铁巨兽。控制室是个狭小的金属房间，散发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保安从保险柜里取出个牛皮纸袋："老刘说必须交给照片上的姑娘本人。"
纸袋里是张泛黄的出生证明副本和几张照片。许晚的手指刚碰到文件就僵住了——证明上的父亲姓名清清楚楚写着"周振国"，而血型栏被修改过，原始记录显示是A型。
"这不可能..."周予森抓过文件，"我爸他..."
照片滑落出来。第一张是年轻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穿制服的周振国，怀里抱着新生儿。第二张是DNA检测报告原件：【确认周振国与许晚存在生物学父女关系】。最后一张让两人同时倒吸冷气——陈主任和许晚的父亲站在某间实验室里，面前摆着两管血样。
"所以当年被调包的是..."许晚的声音发抖。
"我爸的样本。"周予森死死盯着照片，"他们用假报告骗了你妈，也骗了我爸。"
保安又递来个信封："老刘的忏悔信。说陈主任和你爸合伙做的局，为了逼你妈放弃设计版权。"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那天在游乐场，我听见你爸打电话说"那飞行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许晚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最残酷的真相：周振国至死不知道许晚是自己的骨肉，而母亲以为对方知情却选择了沉默...
"我们得告诉阿姨。"周予森的声音异常坚定，"今天就去瑞士。"
回程的出租车上，许晚一直盯着那张出生证明。周予森握着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小指关节。当车经过中山路时，他突然让司机停车。
"等我五分钟。"他冲进老钢笔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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