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下课铃响起时,许晚正把第十三个小番茄塞进周予森嘴里。建筑系模型室的阳光穿过他手里的亚克力板,在他白衬衫上投下几何光斑,那些番茄像红宝石在他唇间闪烁。
"阿秀的入学测试成绩。"周予森用沾着模型胶水的手指划开平板,数学栏鲜红的98分刺痛许晚的眼睛——和她当年被舅妈用擀面杖打出来的淤青同个色号。
手机震动。阿秀发来照片:课桌上摊开的英语作业本,右上角画着歪扭的彩虹房子。文字跟着跳出来:【姐!过去完成时搞懂了!就像你教我的那样!】
许晚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她想起半个月前在校长室,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女校长用钢笔敲着桌子说:"十六岁才读高一?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当时阿秀就站在她身后,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快被绞断。直到周予森拿出建筑系金奖证书——署名许晚的《县域中学采光设计》,校长才勉强点头。
"她适应得比预期好。"周予森摘下黑框眼镜擦拭,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除了..."
食堂方向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女生尖叫着散开,人群中央的阿秀像只受惊的麻雀,脚下躺着打翻的餐盘。她今天扎着许晚送的蓝丝带,现在沾满了土豆泥。
"又是那个乡下妹!"穿限量球鞋的男生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鸡腿,"喂,你姐不是高材生吗?没教你怎么用叉子?"
许晚的指甲陷进掌心。她看见阿秀弯腰捡饭卡时迅速抹了下眼睛——和八岁那年打碎酱油瓶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等等。"周予森按住她肩膀,他袖口还沾着建筑模型的木屑,"现在过去会让她更难堪。"
他们看着阿秀独自走向垃圾桶,蓝丝带垂在脏了的校服背后。经过布告栏时,她突然停下,指尖轻轻触碰光荣榜上许晚的照片——那是三年前的高考状元照。
"她每天中午都这样。"周予森声音发紧,"上次被锁在厕所隔间,我去接她时,发现她在背你给的单词本。"
天台门突然被撞开。阿秀举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冲进来:"姐!新出的口味!"她额头还粘着饭粒,却献宝似的掏出包黄瓜味薯片,"你最爱吃的!"
薯片袋上沾着油渍,明显是捡回来的。许晚想起上周发现自己给阿秀的饭卡里钱根本没动过,这丫头每天就着免费汤啃馒头。
"你..."许晚刚开口,阿秀就急切地打断:"我英语小测及格了!"她从兜里掏出卷子,63分被橡皮擦得发毛,"下次一定能..."
风掀起试卷。阿秀慌忙去抓,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淤青——是圆规扎的痕迹,许晚高中时太熟悉这种伤口了。
"刘美琪她们闹着玩的!"阿秀急着拉袖子却碰翻薯片。她蹲下去捡时,一滴泪砸在包装袋上,"我、我明天带便当..."
许晚拽着她去了校医室。消毒水味道里,阿秀的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抗议。校医摇头:"今天第五个低血糖的。"
最终他们坐在校外牛肉面馆。阿秀盯着周予森推过来的大碗咽口水,却把筷子转向小碗素面。
"我吃这个就..."
许晚直接把牛肉全拨进她碗里。阿秀的眼泪突然砸进汤里,她手忙脚乱地擦:"对不起...学费那么贵...我还..."
"听着。"许晚扳过她肩膀,突然用英语念出一串句子,语速快得像说唱。
阿秀呆住:"这...什么意思?"
"我姐说,关你屁事。"周予森推眼镜的手在抖,"后半句是,再欺负人就把你塞进乒乓球台。"
阿秀噗嗤笑出鼻涕泡。她试着复述那句英语,发音滑稽却充满力量。玻璃窗外,几个探头探脑的女生悻悻离去。
回校路上,阿秀突然跑向垃圾桶。许晚刚要阻止,却见她从后面拎出个破书包——里面装着被踩烂的作业本。
"没事!"阿秀掀起校服下摆,内衬上用荧光笔写满公式,"重要笔记都在这儿!撕不掉!"
夕阳把三个影子拉得很长。阿秀蹦跳着踩周予森的影子,突然问:"周学长,能问你道题吗?"她在手心写下一串化学式,"这个反应..."
周予森蹲下来用树枝画图。许晚看着阿秀认真的侧脸,想起第一次教她写字时,小丫头在泥地上划出歪扭的"姐"字。
宿舍楼下,阿秀塞给许晚一个纸团:"给你的!"她跑进楼道又转身喊,"明天月考!我要考进前三十!"
纸团里是张满分试卷,姓名栏被涂改成"许晚"。背面用荧光笔画了座彩虹桥,桥上三个火柴人,最小的举着旗子写"加油"。
手机亮起,周予森发来消息:【查到了,欺负她的刘美琪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紧接着是第二条:【不过英语老师想推荐阿秀参加市演讲比赛】。
许晚望向女生宿舍。三楼窗台挂着蓝丝带,在夜风里摇晃。她知道阿秀肯定在熬夜背书——用她教的法子,把单词录成音频循环听。
路灯照亮窗玻璃。阿秀的脸一闪而过,正对着空气练习那句"关你屁事",手势夸张得像指挥交响乐。
许晚摸出颗小番茄放进嘴里。酸涩过后,舌尖泛起细微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