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许晚的高跟鞋陷在里面，像踩在潮湿的沙滩上。蓝玫瑰还攥在手里，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卷曲，散发出类似消毒水的苦涩香气。
"迟到了七分钟。"程屿白的声音从钢琴室飘出来，门没关严，漏出一线暖黄灯光，"不过对于会画建筑透视的人来说，找路应该很容易？"
许晚推开门，看见他正用左手弹《致爱丽丝》，右手举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黑西装外套随意搭在琴凳上，露出里面酒红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处戴着条极细的银链，坠子藏在衣领里。
"抱歉，阿秀的检查报告..."许晚的借口戛然而止。程屿白突然转过来的眼睛里含着笑，那目光太通透，仿佛早已看穿她站在门外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
"尝尝。"他推来另一个茶杯，"大吉岭，加了一滴橙花精油。"杯底沉着片透明的薄片，在茶汤里缓缓旋转，"医用级葡萄糖片，不会影响血糖。"
许晚小啜一口，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程屿白的手指突然落在她耳畔。她条件反射地后仰，却见他指尖拈着一片梧桐叶："十月了，叶子还这么倔强。"他将叶子放进琴谱夹层，"像你。"
《月光》的旋律突然从他指下流淌而出。不是母亲那种歇斯底里的弹法，而是带着爵士即兴感的变奏。许晚发现他刻意放慢了第47小节，让那些音符像糖浆般黏连在一起。
"你认识我母亲？"许晚握紧了茶杯。程屿白的演奏风格和母亲太像，尤其是左手伴奏的切分音处理。
琴声没有停。程屿白歪头看她，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幽蓝："杨教授是我钢琴启蒙老师。"他忽然用拇指重击中央C，"在你五岁生日会前一个月。"
茶杯在许晚手里微微发颤。热水晃出来，烫红了虎口。程屿白不知从哪里变出块方巾，轻轻按在她手上："那时候你总躲在琴凳下面吃草莓大福，奶油沾得到处都是。"
记忆像被撕开一道口子。许晚隐约想起有个总穿背带裤的男孩，会在母亲发脾气时偷偷塞给她糖果。但那个男孩应该有酒窝，而不是现在这样锋利的下颌线。
"不信？"程屿白突然解开银链坠子——是枚微型钢琴键，按下中央C会发出《小星星》的旋律，"你送我的。说只要弹这个，多远你都能找到我。"
琴键的塑料已经泛黄，上面还用荧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晚】。许晚的指尖刚碰到它，程屿白就收回了坠子："现在轮到我了。"他的膝盖不经意碰到她的，"找你找了十二年。"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钢琴黑漆上投下蓝色光斑。程屿白忽然倾身，气息带着红茶和薄荷糖的味道："周五有个天文讲座，在医学院顶楼。"他往许晚口袋里塞了张卡片，"关于星云的形成，你会喜欢的。"
卡片带着体温，背面用钢笔写着【18:00，带你看猎户座星云】。字迹工整得不像随手写的，倒像是反复练习过无数遍。
"我那天要..."
"周予森有组会。"程屿白已经接上话，手指在琴键上滑出一串琶音，"阿秀的CT结果三点半就能出来。"他突然弹了个不和谐和弦，"顺便，别碰他实验室新配的抗体增强剂，那玩意儿会让你后颈的血管纹路发光。"
许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后颈的纹路藏在衣领下，连周予森都是昨晚才...
"你母亲最近好吗？"程屿白突然转换话题，指尖弹出《生日快乐》的前奏，"听说她换了新药？白色小药片，刻着M字母？"
钢琴室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乐谱哗啦作响间，许晚看见程屿白左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纹身——和陆明川的一模一样，只是数字不同。
"你到底..."
"周五见。"程屿白已经站起身，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降温了，病人可不能感冒。"他轻轻按了下她后颈，恰好是血管纹路最密集的位置，"顺便，周予森没告诉你吗？3.18Hz的频率会加速抗体变异。"
走廊传来脚步声。程屿白突然将许晚拉进阴影里，黑曜石耳钉擦过她耳垂："有人在监视阿秀的血液数据。"他的呼吸烫得惊人，"告诉你那个穿白大褂的..."
门被推开。周予森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阿秀的检查报告，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他目光落在许晚肩头的西装外套上，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举起CT片："阿秀的肺部影像...有新发现。"
程屿白自然地退开两步，指尖在琴盖上敲出摩斯密码的节奏。许晚突然听懂了——那是父亲实验室的紧急联络暗号，意思是【危险临近】。
"打扰了。"周予森生硬地转身，白大褂下摆扫落一叠乐谱。程屿白弯腰去捡时，银链坠子滑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周医生。"程屿白突然叫住他，"你们医学院的离心机，最近是不是丢了三台？"
周予森的背影僵住了。许晚看见他攥着CT片的手指发白，传感器警报灯又开始闪烁。
"对了。"程屿白将蓝玫瑰插进花瓶，"这花要配特殊营养剂。"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个小瓶，液体在月光中泛着珍珠光泽，"每天3.18毫升，不多不少。"
液体滴入水中的瞬间，玫瑰突然焕发生机，花瓣上的蓝像被点燃般明亮起来。许晚闻到了熟悉的松节油味——和父亲实验室里那台老式离心机散发的一模一样。
"晚安，我的小建筑师。"程屿白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黑曜石耳钉映出许晚苍白的脸，"记得看星星时，要找最亮的那颗。"
周予森已经走远，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声阵阵。许晚摸出口袋里的卡片，发现正面还写着一行小字：【P.S. 你父亲那本红色笔记，在第47页做了标记】。
夜风吹起琴谱，露出夹在其中的梧桐叶。叶脉在背光处呈现出奇异的图案——正是阿秀血液里曾出现过的DNA螺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