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缇缇阖目刹那,漫天云火正化作赤色流流萤泻而下。
灼目的光光瀑挟着死亡逼近,她却忽觉荒谬的绮丽……
原来生命终结的景象,竟如春日飞花般绚烂。
剧痛撕开皮肉的瞬间,温热的鲜血顺着指尖蜿蜒成溪,意识在麻木中渐渐涣散。
她清晰感知着心脏的震颤由强变弱,像将熄的残烛在夜风里摇晃。
就在最后一丝生机即将消散时,另一道心跳自虚空中传来。
那是相相柳劲的脉动,如战鼓般擂响,牵引着她濒死的心脏,在生死边缘反复拉扯。
这微弱的呼应如同被掌心呵护的烛火,即便火苗几近熄灭,仍倔强地明灭着。
相柳的心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怒意与惊痛交织缠绕,狠狠撞击着灵台。
那情绪似利刃划过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带着无法抑制的动荡与深切的震撼,直逼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相柳.防风邶如恋,你怎敢为他人弃了性命?
相柳.防风邶高辛大王姬的安危,竟比自己的命还重?
缇缇想要张口辩驳,可就连最后一丝气力也已被彻底透支,仿佛连声音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压在她微颤的唇边。
为了守护阿珩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她毅然决然地迈向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此刻,就连唇齿间的气息都似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万分。
她的每一分坚持,仿佛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化作了一缕微弱却执着的光。
就在心跳即将归于死寂时,汹涌的灵力如决堤之水灌入经脉。
那股力量中浸透的悲怆几乎凝成实质,每一丝灵力都在无声泣血。
缇缇在混沌中酸涩难当,她看不见灵力的主人,却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该是怎样的伤痛,才能让灵力都染上血泪?
她拼尽最后一丝意识,想要看清那道身影,却终究力不从心。
随着相柳持续不断的牵引,缇缇的神识如凋谢的花瓣蜷缩成团。
从盛放的花姿敛作花苞,又从花苞凝为种子,最终沉入意识的深土。
在这片黑暗中,她静静蛰伏,等待着重生的春讯。
缇缇困在感知尽失的虚无里,意识如风中残烛摇曳。
这不是沉睡,而是被禁锢在没有出口的混沌,像一具活尸蜷缩在幽闭棺椁,连土壤渗入的潮湿气息都无从捕捉。
永恒的黑暗将时间揉成碎片,她数不到刻度,辨不清方向,连呼吸都成了不存在的概念。
曾经她是向阳而生的人,废墟里的嫩芽、暴雨后的彩彩虹能让她绽放笑容。
可如今这清醒的沉睡比任何苦难都更磨人——无法触碰晨曦,无法听见蝉鸣,连求死都成了奢望。
当自救的念头被虚无碾碎,她望着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光,第一次对将自己拽离死亡的人,生出了酸涩的恨意。
不知被困于虚无多久后,一丝暖意如破冰的春溪,渗入缇缇僵冷的意识。
她像濒死的旅人拥抱篝火般,将那缕温度贪婪地纳入身体。
此后,温暖如潮汐般定期造访,尽管等待漫长,却成了黑暗中唯一的航标灯……
因为知道黎明终将到来,漫漫长夜也不再令人绝望。
随着暖意一次又一次浸润,缇缇逐渐察觉到胸腔里的悸动开始苏醒。
原本若隐若现的心跳,如今像被罩上琉璃灯罩的烛火,虽仍朦胧,却不再摇摇欲坠。
某一次暖流注入时,另一颗熟悉的心跳突然撞进她的感知。
那一刻,缇缇的意识沸腾如久旱逢甘霖。
她在心底千万次呼唤那个名字……
缇缇.莹南星.灵筠相柳,是你吗?
缇缇.莹南星.灵筠我困在这片黑暗里,等你好久了……
在这片死寂的永恒之中,相柳所带来的温暖与心跳,仿佛成为了她存在的唯一证明……
那微弱却坚定的脉动,如同黑暗中的一簇火光,将她从无尽的虚无中拉回,让她得以确认自己尚且鲜活。
这份温热,不仅是血肉之躯的触碰,更是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镌刻在她每一寸感知里,成为这静默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那些珍贵的瞬间,让她在无边黑暗里,依然能触摸到生命的温度。
时光在虚无中悄然流淌,直到某个温暖浸润的瞬间,缇缇的感官突然泛起涟漪。
她无法视物、无法聆听,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躯壳,却能透过体内共生的蛊虫,清晰捕捉到相柳的动作……
他的手臂环抱着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面庞,而后呼吸渐缓,陷入沉睡。
缇缇被这份安宁裹挟,也坠入梦乡。
待她再次清醒,身侧已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熟悉的悸动突然回归,像是游子归乡般自然。
相柳的气息再次萦绕,他亲吻她的额头,仿佛在无声诉说思念,随后安静地躺在她身旁,呼吸与她渐渐同步。
相柳的来去,为永恒的黑暗注入流动的韵律。
缇缇不再恐惧这份死寂,反而透过他的每一次靠近与离开,触摸到时间的脉络。
每隔二三十日,相柳如约而至,以亲密的疗伤维系她的生机。
这份亲昵于她早已熟稔,就像曾经在丰隆与馨悦生辰宴的迷宫里,那些令她耳尖发烫的旖旎时光,此刻都化作黑暗中最温柔的羁绊。
岁月在黑暗的混沌中悄然流逝,缇缇早已数不清相柳来疗伤的次数,只觉时光悠悠,恍若隔世。
随着一次次的滋养,她的感知愈发敏锐。
当相柳将她拥入怀中,那透过皮肤传递的温度真实可触,她也终于明白,那些流淌在身体里的炽热暖流,竟是相柳的血液。
不同于寻常血液,那液体滚烫如炽焰,每一滴都似跳跃的火苗,灼烧着她的经脉。
缇缇凭借鬼方氏传承的蛊术知识,推测这些极有可能是相柳的本命精血。
精血虽能续命,可相柳周身皆毒,血液中自然也藏着致命的剧毒,这便需要他事后再将毒素吸出。
她深知,蛊术中确有用命续命的法子,若相柳真的以此法救她,或许这是唯一能让她活下来的希望。
但缇缇清楚,若自己清醒着,定会拼死阻拦……
战场上危机四伏,相柳每多保留一分生机,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某个混沌的瞬间,一声沉闷轻响如惊雷炸碎死寂。
缇缇的意识瞬间绷紧,可身旁的相柳却像尊沉默的石像,整夜未发出半点声响。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焦灼地等待回应,而那具温热的身躯只是安静地躺着,连呼吸都隐匿在黑暗里。
直到晨光刺破漫长黑夜,相柳起身离去时,又一声低沉响动传来,像门轴转动的呜咽。
缇缇在狂喜与怀疑间反复挣扎……
这究竟是重获听觉的征兆,还是她渴望过头生出的幻觉?
为了求证,她强撑着不肯陷入沉睡,可空荡荡的四周只剩死寂,直到夜幕再次降临。
熟悉的气息终于归来,相柳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指尖轻扣她的脉搏。
那细微的响动确凿无疑!
缇缇几乎要喜极而泣,判断那日间的声响或许是开门声,可身下的触感又不似寻常床铺。
曾经被寂静吞噬的痛苦,如今化作对声音的极度渴望,她尤其盼着听见相柳唤她的名字,渴望那个声音撕开永恒的寂静,证明她还活着。
然而接下来的每一夜,相柳依然沉默如谜,在晨光中悄然离开,只留下满室沉寂。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