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42）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残月悬于天际，幽蓝月光浸透贝壳。

又到了每月既定的疗伤时刻，相柳修长双臂稳稳环住缇缇纤弱身躯，指尖凝起微光，本命精血顺着掌心缓缓渡入她体内。

他催动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游走于她的奇经八脉，修补着受损的经脉。

相柳广袖骤然带起劲风，他苍白的指尖扣住缇缇后颈，白色长发垂落如瀑，将两人笼罩在密不透风的暗影里。

薄唇贴上跳动的脉搏时，凉意混着雪松香漫入鼻息，不等她惊喘出声，犬齿已刺破颈侧肌肤，腥甜在齿间绽开的瞬间，有若寒潭破冰般干脆利落。

猩红血液渗出的刹那，他专注地将混入自身血液中的毒素一一吸出，每一次吞吐，都似在与无形的病魔搏斗。

毒素尽除，相柳却未如往常般立即松手。

他将缇缇紧紧拥入怀中，手臂如同牢笼般环绕着她脆弱的身躯。

低下头，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唇轻轻地贴上她苍白的唇，那触感冰凉，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抹炽热，带着近乎虔诚的情感，他将自己的全部心意倾注于这一吻之中。

呼吸缠绕间，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藏在心底的牵挂，化作潺潺暖流，顺着相触的唇瓣，一寸寸漫过彼此的灵魂。

良久，相柳才缓缓松开怀抱中的人，修长的手指如微风般轻抚过缇缇的脸颊。

他的眼中满是复杂神色，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开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呢喃……

相柳.防风邶缇缇，希望你醒后，不会恨我。

缇缇虽深陷昏迷，却能真切感知到相柳的亲吻与触碰。

她在意识深处拼命想要抬手回应，想要抚上相柳冷峻的面容，想要听他再多说些话语，可四肢却如坠铅般沉重，动弹不得。

四周陷入死寂，唯有相柳沉默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令人徒生怅惘。

深海寂静得可怕，缇缇被困在无声的世界里。

漫漫长夜辗转难眠，白日里也总是气鼓鼓的，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愁云。

相柳每日归来，例行检查她的身体。

这几日的缇缇依旧安静，表面与往常无异，可细看之下，眉眼间总像蒙着层雾。

他忽然忆起从前，那时的缇缇端庄而灵秀，虽也静默如水，却自有一股鲜活灵动的气息萦绕周身，不似如今这般沉寂得仿若失去了所有生气。

凝视着缇缇的双眼，相柳轻声问道……

相柳.防风邶你是不是在海底躺闷了？

得不到回应，他伸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眼底满是疼惜……

相柳.防风邶我带你去海上看看月亮吧。

话音未落，相柳已俯下身来，修长的臂膀轻巧而有力地环过缇缇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稳稳托起。

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从容。

缇缇只觉身体一轻，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抱着朝海面游去。

周围的水流在他们身边划开一道道柔和的波纹，似是在为这一刻悄然让路。

幽蓝海水从身侧掠过，带着他们向那片洒满月光的海面而去。

破水而出的瞬间，缇缇被咸涩的海风裹挟。

潮涌拍打着礁石，浪花碎成珠玉，风声卷着浪涛的呜咽掠过耳畔，久违的声响让她眼眶发烫。

原来鲜活的世界从未沉寂，只是自己被困在深海的无声牢笼太久。

相柳的声音裹着暖意落在耳畔……

相柳.防风邶今夜是上弦月，像把拉开的弓。

相柳.防风邶每月满月要为你疗伤，实在抽不开身，我也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圆月了。

缇缇睫毛轻颤，暗忖果然如此……

妖族在月圆之夜妖力鼎盛，难怪他总选这个时辰冒险施救。

海面泛起细碎银鳞，相柳不再言语，双臂将她拢得更紧。

随着海浪轻轻摇晃，月光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流淌。

缇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枕着他微凉的衣襟沉沉睡去。

相柳垂眸凝视着她舒展的眉眼，唇角在不经意间悄然扬起，那抹温柔似是从心底溢出，足以让漫天星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自那夜之后，相柳总会在闲暇时分带缇缇出游。

有时破浪而出，任海风拂面；有时潜入深海，看游鱼穿梭珊瑚丛间。

他依旧寡言，但偶尔也会说上几句。

面对始终静默的缇缇，话语变得随性而散漫，像被风吹散的云絮，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月色渐满，天边浮起丝丝缕缕的云彩，如同为明月精心勾勒的银边。

相柳望着夜空，声音低沉而悠远……

相柳.防风邶今夜的月亮，倒与我们初次相见时有些相似。

相柳.防风邶那时你还是西陵氏与鬼方氏捧在掌心的大小姐，我也不过是无名之辈，哪里是什么义军军师。

相柳.防风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往事，你应该都还记得吧。

海浪轻拍船舷，将他的话语揉碎在粼粼波光里。

暗流突然翻涌，深海中骤然浮现巨大涡流，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将海水绞成骇人的漩涡。

相柳紧紧搂住怀中的缇缇，目光凝视着那仿佛要将万物吞噬的漆黑深渊。

他的声音，此刻竟罕见地染上了一丝追忆的意味，像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与复杂情感……

相柳.防风邶当年我从奴隶死斗场拼死逃出，浑身是伤，险些就丧命在这样的涡流里。

相柳.防风邶是义父寻到我，将我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相柳.防风邶那时七世神农王尚在，神农国还未覆灭，义父作为与炎灷、赤宸、珞珈齐名的大将军，却为了救我这个卑贱的妖奴，被我重伤。

相柳.防风邶可他不仅不恼，反而看出我伤势难治，将疗伤功法倾囊相授，还说要带我去求神农王施救。

相柳.防风邶只是那时的我满心戒备，终究还是选择了再次逃离……

涡流的呼啸声中，他的话语被卷成碎片，却在缇缇心间激起千层浪。

某个霜冷的月夜，相柳带着缇缇破水而出。

骤然间，细碎的冰凉落在缇缇脸上，她下意识颤了颤睫毛。

相柳修长的手指轻柔拂过她脸颊，指尖沾着晶莹雪粒……

相柳.防风邶下雪了。

相柳.防风邶你见过最美的雪，是在哪里？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坠落，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芒，将相柳的白衣染成朦胧的白。

他望着翻涌的雪幕，声音裹着寒雾般的清冷……

相柳.防风邶大荒之中，当属极北之地的雪景最为震撼。

相柳.防风邶当年为躲避追杀，我在那片雪原蛰伏了百余年。

相柳.防风邶那里的雪不仅让我躲过一劫，更在寒冽中启发我，从义父传授的疗伤功法里悟出了独有的修炼之道。

他忽而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相柳.防风邶世人总道我偏爱白衣，是古怪癖好。

相柳.防风邶实则不过是求生本能……

相柳.防风邶在那终年冰封的绝境，白色才是最好的掩护。

话音落，他又陷入沉默，唯有风雪声掠过耳畔。

缇缇躺在他怀中，眉梢不易察觉地轻蹙。

相柳墨玉般的瞳孔骤然微缩，瞬息间捕捉到她睫羽下转瞬即逝的黯淡。

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浸过春水，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从她泛红的耳尖缓缓游移，最终停驻在蹙起的眉峰，轻柔得如同月光抚平皱起的湖面涟漪……

相柳.防风邶怎么了？不喜欢雪？

相柳.防风邶那我们回海里去。

话音落下，他环住她的腰肢，仿佛游鱼归渊，轻盈而决然地没入那墨色深海之中。

只余一片雪落海面般的细碎涟漪，在夜色中轻轻荡漾，诉说着他们离去的痕迹。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