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孟夏十一,骄阳似火。
曋氏府邸张灯结彩,雕梁画栋间酒香四溢。
这场看似普通的家宴,实则暗藏玄机——玱玹端坐主位,身旁依次坐着赤水族长丰隆、涂山族长璟、西陵族长缇缇,还有鬼方族长瑾郁。
五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默契。
曋氏与玱玹向来过从甚密,西陵氏更是早已表明立场;鬼方族长瑾郁曾在玱玹婚礼上若有所指,此番赴宴倒也不算意外。
真正令人瞩目的,是赤水、涂山两大氏族的现身。
在这王位争夺的关键时刻,丰隆与璟愿意屈尊赴宴,其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消息如惊雷般传遍大荒,世人震惊不已。
四世家向来各自为政,如今竟史无前例地联合起来,公然支持一位王子争夺储君之位。
这一举动,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
仅仅两日之后,局势再度升温。
十三日,中原六氏中,除樊氏外,其余五氏联袂设宴,宴请玱玹。
宴席上,近二十个中氏、数十个小氏纷纷到场。
这场声势浩大的聚会,俨然成为了一场支持玱玹的誓师大会,昭示着整个大荒势力格局的悄然巨变。
蝉鸣聒噪的午后,樊氏府邸的青石地砖被烈日烤得发烫。
族长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踱步,锦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案上凉透的茶盏已换过三巡。
他本已在请柬上批下‘谢绝不往’四字,却在听闻那场宴席云集半壁大荒势力后,如坐针毡。
门房突然通报赤水丰隆求见时,族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亲自迎至二门,见丰隆一身玄甲未卸,腰间赤玉权杖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两人屏退左右,丰隆开口便是惊雷……
丰隆轩辕王在泽州问过玱玹与德岩——若为君,当如何待中原氏族?
随着二人的回答被字字重现,樊氏族长脸上血色尽褪。
德岩的‘削藩集权’与玱玹的‘共治天下’,在耳畔化作两股截然不同的飓风。
丰隆起身欲走时留下的话,更似重锤……
丰隆樊族长是要守着大郎与玱玹的私仇,还是要护中原氏族百年根基?
“令尊和王姬的意思……”
樊氏族长踉跄半步,喉间泛起铁锈味。
丰隆转身时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丰隆若无父亲授意,这些密谈岂会传至我耳中?
待庭院重归寂静,族长盯着空荡荡的门槛怔了许久。
忽然,他猛地扯下腰间令牌掷向地面……
“去!将大少爷幽禁听松阁!备车,带二郎随我赴宴!”
当樊氏两辆青铜马车疾驰出府时,暮色已漫过城墙。
而他们扬起的滚滚烟尘中,隐约可见其他氏族的车驾也正朝着宴席方向汇聚,宛如百川归海。
觥筹交错的宴席直至月挂中天仍未散场。
轩辕王于泽州城抛出的诘问——“若为君,当如何待中原氏族”,连同玱玹与德岩的应答,如暗潮般在席间悄然涌动。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中原的每一处角落。
神农族虽仍隐于幕后,不见任何表态,但众人皆知,若无这个中原霸主在暗处推波助澜,如此规模的联合绝无可能。
自轩辕王击败神农、一统中原以来,中原氏族长期在王权威压下艰难度日。
而今,他们终于以一种含蓄却坚定的方式,向轩辕王亮出了自己的立场与诉求。
这场宴席,俨然成为了中原氏族向王权发出的无声宣言。
珞珈你再这么喝下去,是要把自己喝死吗?
珞珈瞅着相柳跟前那近十只空酒坛,眉头拧得死紧。
这人仰头灌酒的架势,哪里是在喝酒,分明是要往喉咙里倒火,喉结滚动间,连带着眼底那点猩红都烧得更烈了些。
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半步,指尖在袖管里蜷了蜷……
珞珈别以为如恋王姬近来忙着帮玱玹夺位,无暇顾及你,你就能这般放纵。
在珞珈的记忆里,相柳向来是冷静自持的,可自他沉默着从玉山回来后,便日日以酒麻痹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沦落到借酒浇愁的地步?
木槿珞珈,别说了。
木槿上前一步,眉梢微动,似是在心中稍作权衡,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夺过相柳手中的酒壶。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却不带一丝咄咄逼人的锋芒,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举动。
然而,那瞬间掠过的目光中,却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深意……
木槿你不愿说缘由,我不强问,毕竟我没这个资格。
木槿但我没资格,不代表洪江将军没资格,更不代表如恋没资格!
木槿你再这么折腾,我就让珞珈去把如恋请来,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解释!
相柳.防风邶阿芜……她大约不愿再见我了吧。
相柳口中的“阿芜”二字,让木槿和珞珈皆是一惊。
这是缇缇做高辛长王姬时的名字,相柳竟用这般亲昵的称呼唤如恋?
难道他此番颓唐,全是因如恋而起?
不等木槿追问,相柳已勉力支撑着摇晃的身躯站起,口中自顾自地低语呢喃,声音仿若游丝,在空寂中显得格外飘忽……
相柳.防风邶阿芜把那孩子的事瞒了我这么久,到底是为什么……
相柳.防风邶我不信那是鬼方氏旁支女修的孩子,那孩子眉眼间,分明有七分像阿芜啊!
相柳.防风邶七分像她……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木槿听罢,猛地瞪大眼看向珞珈。
相柳虽醉语含糊,两人却已猜得八九不离十——缇缇和相柳之间,竟有一个孩子!
这事能让洪江将军知道吗?
珞珈似是看穿了木槿的心思,朝她摇了摇头,随即快步跟上踉跄离去的相柳。
木槿独自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木槿如恋和相柳之间有个孩子?
木槿他们……不是……啊!
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声满是震惊的喟叹。
缇缇连日来为玱玹铺路,一心想助他坐上轩辕储君之位,甚至直接问鼎轩辕王。
这几日,她几乎未曾合眼,只觉身心俱疲。
夜色渐深,她斜倚在小月顶一处僻静的凉亭里。
这里恰好能望见那片蓝色山茶花,那是神农先王后听听訞手所植,也是她认作义母的人留下的念想。
耳畔轻浅的脚步声如同细碎的雨点,悄然叩击着寂静的空间。
缇缇假寐的眼眸微微颤动,随后缓缓睁开,目光里尚带着几分未散的倦意。
她的声音轻轻逸出唇间,仿佛被疲惫浸染过一般,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后未曾泛起波澜的湖面……
缇缇.莹南星.灵筠兰叶,这小月顶本就人迹罕至,你不必挂心。
缇缇.莹南星.灵筠我还没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地步。
话音落下,却迟迟未等来回应。
缇缇心头掠过一丝狐疑,她趿上鞋,缓缓起身转过身去。
月光下站着的,竟是相柳。
他双目赤红,像是燃烧着两簇摇曳的火苗,周身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包裹。
那股失魂落魄的颓唐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出,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无力之中。
如同一株被风雨摧残殆尽的枯木,摇摇欲坠,却无人问津。
尽管不久前两人方才因分歧而争执不下,但此刻,当他那副略显憔悴的模样映入眼帘时,缇缇心中的芥蒂却如薄雾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深深担忧。
她蹙眉问道……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喝了多少酒?难不成是打算就这么醉死过去?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