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72）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婚典过后的第三日，玱玹正式颁布了一道法令，明文鼓励中原氏族与轩辕老氏族互通婚姻。

但凡有两族联姻的家族，玱玹都会亲自给予丰厚的赏赐。

而那些出自联姻家族的子弟，也往往更受朝堂关注，在仕途上更容易得到重用、被委以重任。

起初，那些素来以轩辕贵胄自居、不屑与中原氏族往来的老氏族们。

虽因迁都之举不得不勉强踏入中原的土地，尝试着融入这里的生活，心底里却始终存着一份难以消解的疏离。

可人心终究是现实的，趋利避害本就是天性。

在玱玹明里暗里的鼓励与必要的强制措施下，时日一长，轩辕老氏族与中原氏族之间的通婚竟渐渐多了起来。

曾经那些明争暗斗的敌对情绪，那些因族群差异而生的隔阂，在血脉相连的羁绊面前，悄然发生着变化。

当两族联姻的家庭迎来新生命，当那个融合了双方血脉的孩子降世。

即便爷爷说着浓重的轩辕口音，外爷的语调带着鲜明的中原腔。

即便一方偏爱醇厚的兽肉羹，一方更喜清润的谷物粥。

可当他们一同望着襁褓中那个冰雪可爱的小家伙时，脸上浮现的疼惜与慈爱，竟是一模一样的真挚。

诚然，轩辕与神农这两族真正实现彻底的融合，还需要漫长的时光去沉淀，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无论如何，玱玹已然凭着这份远见与魄力，稳稳地走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或许在千万年后，当轩辕王与玱玹都已化作历史尘埃，再无人能亲眼见证时。

这片广袤的大荒之上，将不再有神农族，也不再有轩辕族。

剩下的，只会是那些血脉早已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的两族子孙，在同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清水镇的夜风格外清冽，带着山间草木的湿润气息，轻轻拂过街道两旁的灯笼，将暖黄的光晕晃得微微摇曳。

缇缇跟在相柳身侧，看着他怀里抱着娥妤，孩子小小的脑袋枕在父亲宽厚的肩头，呼吸匀净，早已在颠簸中沉沉睡去。

小拳头还无意识地攥着相柳的衣襟，那股全然的依赖，让夜色都柔和了几分。

缇缇停下脚步，解下自己肩头那件绣着扶桑云纹的披风，小心地盖在娥妤身上。

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脸颊时，她抬眼看向相柳，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

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今夜带娥妤去见木槿、珞珈和洪江，便是要把所有的坦诚都摊开在月光下。

相柳似是洞悉了她心底的波澜，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手轻轻拢入掌心。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温度，那份暖意如同一缕悄然蔓延的阳光，无声地驱散了她内心的寒意。

一种无需言说的安稳，随着这简单的触碰，缓缓流淌在她的心间。

两人并肩走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眼看就要走出镇口，踏入通往山中军营的那条小径时，一股骤然收紧的肃杀之气毫无预兆地压了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周遭。

缇缇手腕间的云纹猛地腾起淡金色的光晕，那是云火弓即将现世的征兆，可相柳却快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冷静……

相柳.防风邶这些人，还不值得阿芜脏了手。

话音尚在夜色中飘散，他已小心翼翼地将熟睡中的娥妤安置在缇缇怀中。

随即，他反手一扬，弯刀应声而出，冷月的清辉洒落在刀身上，映出一道森然凛冽的弧光。

未作片刻迟疑，他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率先掠向前方，气势凌厉而决然。

刀锋划破夜风，发出尖锐的啸声，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街角与屋檐后闪现，手中兵刃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每一道身影的动作都迅捷而精准，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显然，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相柳的身影在人群中灵巧穿梭，弯刀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光，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惨叫声响起，一个又一个杀手应声倒地。

然而敌人的数量却仿佛无穷无尽，像汹涌的潮水般层层叠叠地向他扑来，逐渐将他围困于核心。

刀刃与血光交织成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冷静如霜，不曾有分毫动摇。

混乱之中，几名侥幸躲过刀锋的杀手余光扫见站在一旁的缇缇，以及她怀中紧紧抱着的孩子。

那一瞬，他们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狠厉，冰冷而决绝的杀意如暗潮般涌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脆弱的母子吞噬殆尽……

“先杀了相柳的妻子和孩子，再取他性命！”

这话刚落，一道更快的黑影已如鬼魅般掠过，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说话那杀手的脖颈上便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相柳闻声回头，只见木槿不知何时已站在缇缇身侧，手中短刃上的血迹正顺着刃尖滴落，眼神冷得像冰。

就这一瞬的分神，给了围攻的杀手可乘之机，一柄长剑带着风声直刺相柳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的剑光斜刺里劈来，“当”的一声将那柄剑格开，珞珈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又几分无奈……

珞珈你这人，竟也有了会让你分神的软肋。

有了木槿和珞珈加入，局势顿时逆转。

木槿身法诡谲，专挑杀手破绽下手，短刃所及之处，少有活口；珞珈剑法大开大合，剑气纵横间，逼得杀手们连连后退。

那些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杀手，此刻看来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见势不妙，哪里还敢恋战，几声呼哨后，剩下的人便如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

转眼就遁入了黑沉沉的山林，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来不及拖走的尸体。

缇缇低头看了眼怀里依旧熟睡的娥妤，孩子似乎被方才的动静惊扰，皱了皱小眉头，却又往她怀里缩了缩。

她抬头望向相柳，只见他正用布巾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月光落在他侧脸，那线条分明的轮廓里，似乎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

眼见最后几个杀手也踉跄着四散奔逃，再无半分恋战之意，木槿才缓缓收起手中泛着冷光的短匕。

她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娥妤脸上时，先前紧绷的神色柔和了几分，伸出手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刚褪去的凉意。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缇缇，眉梢微挑，话到嘴边却又顿了顿，只问了半句……

木槿这孩子……是你和……

剩下的字眼没说出口，她心里却已隐约有了计较。

方才厮杀时，那被自己斩杀的杀手临死前嘶吼的话语犹在耳畔，“先杀了相柳的妻子和孩子”，字字清晰。

缇缇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漾开一抹浅淡却了然的笑意，语气平静无波……

缇缇.莹南星.灵筠方才那杀手的话，倒是没说错。

木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手在缇缇肩上轻轻拍了拍，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笃定……

木槿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洪江将军还在营中等着你们呢。

说罢便侧身让开了前路，目光不自觉又扫了眼娥妤，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关切。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