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洪江乍一瞧见缇缇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先是一愣，眼底飞快掠过几分惊诧。
那女娃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眉眼间竟隐隐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可他终究不好唐突询问王姬这孩子的来历，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只当是哪家的孩童暂托在此。
然而他这边还没从这份惊诧中回过神来，下一刻便被吓得心头剧震，几乎要站不稳脚跟。
只见那小女娃挣了挣缇缇的怀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不远处的相柳，忽然张开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娥妤阿爹，抱抱！
这一声“阿爹”，如同平地惊雷，在洪江耳边炸响。
自家王姬和自家义子的女儿？
洪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竟觉得这世道怕不是真的疯了。
他不是不知相柳与缇缇之间那份深藏的情愫，这些年看在眼里，虽偶有唏嘘，却也从未过多置喙。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人竟已悄悄有了这样一个孩子，连孩子都长到这般大了。
缇缇将洪江脸上的震惊瞧得一清二楚，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缇缇.莹南星.灵筠洪江将军不必惊诧，事实便是您瞧见的这样。
缇缇.莹南星.灵筠她叫娥妤，是我和相柳的孩子。
话已挑明，再容不得半分回避。
洪江纵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刻也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只是那笑容里，仍藏着几分未散的难以置信。
翌日正午，日头正盛，相柳抱着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娥妤，一步一步踏上了返回古蜀城的路。
小娥妤趴在父亲肩头，手里把玩着一片翠绿的柳叶，时不时咯咯笑上两声，清脆的笑声在风中荡开。
而缇缇则是另择了方向，动身前往神农山的小月顶。
前几日，玱玹特意遣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恳切，说有几件事想在小月顶向她请教，她自当应约前往。
轩辕王退位后便长居小月顶，那片原就开得泼泼洒洒的蓝色山茶花海，还有花海间静静矗立的几尊石碑。
他都没动过，只在别处辟了块田，每日侍弄些作物，大约是为了排遣漫漫长日里的空闲。
缇缇来到小月顶时，先是对着石年、听訞、女姜和瑶姬四人的牌位恭恭敬敬上了柱香。
待香火袅袅升起，才转身去往轩辕王平日起居的地方见玱玹。
玱玹甫一瞧见缇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抬手便设下了禁制，将周遭隔绝开来。
可他就那样站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一双眼沉沉地望着对面的两人。
缇缇与轩辕王也不催，就这般静静地陪着他，空气中只剩下山风拂过花海的簌簌声。
过了许久，久到缇缇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玱玹才缓缓启唇，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与茫然……
玱玹因为心里存着点始终不能释然的疑惑，自打登基以来，我就没停过查小天的身世。
玱玹本以为查到结果，总能解开这心头的疙瘩，没成想越查越是扑朔迷离。
玱玹到后来，连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我都忍不住开始相信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轩辕王，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切……
轩辕王爷爷，小夭的父亲，到底是谁？
轩辕王沉默片刻，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声音里带着几分苍老的喟叹……
玱玹你姑姑当年从未跟我说实话，但依我看……小夭的父亲，该是赤宸。
怀疑了千百遍，与亲耳听到证实，终究是两回事。
玱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般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玱玹师父他知道吗？
玱玹姑姑当年和他闹到决裂的地步，那样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为什么……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满是困惑……
玱玹就是因为他对小夭那番态度，我才一直没往深处想过，从来没动过疑心。
玱玹难道……难道师父他其实不知道？
话音落定，禁制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香火气顺着禁制的缝隙飘进来，混着山茶花的清芬，缠缠绕绕地漫在三人之间。
缇缇.莹南星.灵筠大哥他其实一直都清清楚楚，甚至当年，是他亲口应下阿珩的，说会给小夭一个高辛氏的名号。
缇缇的声音平静无波，缓缓开口道……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听了这些，心里一定满是惊讶，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内情吧？
缇缇.莹南星.灵筠其实阿珩当年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场。
缇缇.莹南星.灵筠她那时总担心小夭会是个男孩儿，怕大哥认下这孩子后，将来要让他继承高辛的王位，会让大哥左右为难。
缇缇.莹南星.灵筠可大哥偏偏一口应了下来，没有半分犹豫——他是真的疼阿珩啊……
玱玹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玱玹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不解……
玱玹月琦姑姑，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缘故？
玱玹照你这么说，那时候小夭还没降生呢，如果小夭当真生下来是个男孩，那师父他……
缇缇.莹南星.灵筠没有什么如果。
缇缇打断他的话，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
缇缇.莹南星.灵筠大哥就是爱阿珩，爱到了骨子里，所以连带着对小夭，也疼得不得了，甚至比对阿念还要上心几分。
玱玹沉默片刻，想起过往种种，低声道……
玱玹师父待小夭，确实是掏心掏肺的疼爱，半点作假都没有。
一旁的轩辕王听着他们对话，缓缓开口……
轩辕王从前，我总怀疑他这份疼爱背后藏着别的心思，到了现在，心里也未必全然释然。
轩辕王只是大概因为我早已不是那坐在王位上的君王，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
轩辕王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事事都先往最坏的地方去琢磨。
轩辕王如今想来，他或许真的没什么别的居心，不过是存着几分对故人的愧疚，还有那份藏在心底的怀念罢了。
可谁又能说得清呢？
从青阳的骤然离世，到仲意的不幸殒命，甚至连赤宸的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里，少昊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又在其中做过些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了，旁人纵是猜破了头，也难窥得全貌。
玱玹垂眸望着掌心里那半枚温润的玉卵，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处细腻的纹路，沉默了许久，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沉吟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合拢手掌，将那半枚玉卵妥帖地收进袖中，抬眼看向轩辕王时，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释然……
玱玹其实这样也好。
玱玹小夭并非高辛王的女儿，说起来，我反倒觉得心头轻快了不少。
玱玹站在一旁的缇缇闻言，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缇缇.莹南星.灵筠难道你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小夭？
玱玹却没有直接回应缇缇的疑问，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声音里添了几分坚定……
玱玹就算有朝一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她是赤宸的女儿，那又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来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玱玹不管赤宸当年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也不管如今有多少人因为旧日的恩怨记恨小夭。
玱玹我麾下数十万铁骑可不是摆设，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她？
轩辕王听了这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沉缓地开口……
轩辕王这世间的事，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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