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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李青月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脸颊飞快地泛起红晕。
像是被人戳破了小秘密,慌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绣着云纹的鞋尖蹭了蹭地面,恨不得当场把头扎进地缝里藏起来。
沉默了片刻,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的辩解……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嗯……我送的这是……凉茶!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对,就是凉茶!
白九思听了这话,却没有立刻回应,屋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李青月虽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带着几分探究,又似有若无地含着点笑意,让她后背都悄悄泛起了薄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嗡嗡一般,带着几分羞赧的坦诚……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我……我就是想看看,您亲自迎接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话,白九思原本微蹙的眉峰缓缓舒展开来,心下悄悄松了口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的温和……
白九思我没有迎接,她只是来向我汇报公事。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真的?
李青月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先前的窘迫和羞赧一扫而空,立刻又来了精神,脸上飞快地堆起讨好的笑容。
抬起头看着白九思,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在意……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这么点儿小事,玄尊不用特意跟我解释。
说着,她一把拿起桌上的茶壶,脚步轻快地就往外走……
西陵弦.花如月.桑酒您等着,等我片刻,我这就去给您热壶茶过来……
白九思坐在椅上,看着李青月几乎是雀跃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原本平静的眼底悄悄漾开几分柔和的笑意。
那笑意浅淡却真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抹温和已悄悄漫过了平日里惯有的清冷。
息元殿深处,樊凌儿的寝殿内烛火如昼,光晕透过描金纱帐洒在地面,将满室的娇粉衬得愈发柔腻。
四面墙下的梨花木衣柜敞开着,绫罗绸缎自柜中漫出。
水绿的软绸、石榴红的织锦、月白的纱裙层层叠叠,连衣角垂落的珍珠流苏都在烛下泛着细碎的光。
梳妆台上的螺钿匣子半开,赤金镶玉的步摇、累丝嵌宝的手镯、珍珠串成的璎珞从抽屉里溢出来,坠在台面上叮当作响,连空气中都似飘着金饰特有的冷润气息。
樊凌儿身着一袭月白绣缠枝莲的寝衣,墨发松松挽着支碧玉簪,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她手中捏着一柄银质烛剪,指尖泛着微凉,缓步走在排开的烛台间。
烛芯燃得略长,火苗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粉墙上,忽明忽暗。
她垂着眼,动作不急不缓,每剪灭一根蜡烛,便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松脂香气,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樊交交凌儿,为父不是故意瞒你玄尊娶亲的事。
樊交交站在帐外,后背不自觉地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女儿。
他袖袍下的手悄悄攥紧,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只好借着抬手拢发的动作,飞快地用袖口擦去……
樊交交近来狱法墟异动频频,阵法不稳,为父实在抽不开身。
见樊凌儿只是垂眸剪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唯有剪烛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眉宇间悄然凝起一丝不耐。
樊交交心头一紧,连忙往前凑了两步,声音放得愈发柔和……
樊交交女孩子家,总舞刀弄枪的不像样子,该学学描眉绣花,温柔些才好。
樊交交你看,为父给你寻了下界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衣裙,还有人间京中首饰铺新打的头面,都放在梳妆台上了。
他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樊交交爹的库房你随便进,只要你喜欢,要什么都给你买,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爹也想办法给你摘。
说到此处,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的笑意敛去,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连声音都沉了几分……
樊交交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爹——万不可去找那位新夫人的麻烦,否则,别怪为父不讲情面。
樊凌儿手中的烛剪“叮”地一声落在铜制烛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缓缓直起身,想起方才父亲那副既担忧又带着强硬的叮嘱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随即又归于平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神情里满是不以为意。
随着最后一根蜡烛被剪灭,寝殿内的光亮一寸寸褪去,黑暗像潮水般从墙角涌来,渐渐吞噬了整个空间。
连窗外本该洒进来的清辉,都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沉暗,仿佛能将人彻底淹没。
就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忽而有一点火光亮起。
樊凌儿已盘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前悬浮着一支通体朱红的龙凤喜烛,烛身上雕刻的龙纹凤羽栩栩如生。
只是在微弱的跳动中,橙红色的火苗里竟隐隐掺杂着几缕幽暗的黑气,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
她抬眸,指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小巧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喜烛上,顺着龙凤纹路缓缓渗入烛身。
不过片刻,原本橙红的烛光骤然一变,化为妖冶的血红,将她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眼底也被染上一片猩红。
墙上,她的影子在血色烛光中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往日那般虚浮,反而一点点凝实,边缘变得锐利,仿佛有了自己的轮廓。
樊凌儿去,杀了她。
樊凌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眼中的血光愈发浓烈。
那道凝实的影子似是听懂了一般,在墙上扭动了几下,随即缓缓脱离墙面,化作一道黑沉沉的轮廓。
它贴着冰冷的墙壁滑行,无声无息地来到窗边,顺着窗缝那一点微薄的空隙,像一缕青烟般钻了出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土神殿内的鎏金穹顶垂落着细碎的光尘,案上供着的千年玄玉在暗处泛着温润的光晕。
莹南星立在殿中,目光落在身前那层泛着淡土黄色的结界上——
里头,一条通体雪白的灵蛇正盘蜷着调息,鳞片在微光下流转着近乎透明的莹润光泽。
缇缇.莹南星.灵筠她回来了,你也该回去了。
她望着白蛇,素来清冷的眉眼间难得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初春融雪,转瞬便敛了去。
指尖轻轻抬起,一道柔和的土系灵力悄然渗入结界,白蛇似有感应般缓缓抬首。
金色的竖瞳望了她一眼,随即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了土神殿的空气里,径直往那遥远的上清神域而去。
莹南星收回手,理了理袖口垂落的云纹绣饰,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殿门开启的瞬间,门外候着的青黛立刻上前,一身青衫随着动作轻晃,语气带着几分恭谨的欣喜……
琼华.青黛师父,凌儿姑娘已顺利返回丹霞境,沿途未曾遇到任何阻滞。
琼华.青黛眼下一切都在按照您与仙尊先前定下的计划推进。
脚步微顿,莹南星的目光掠过殿外随风摇曳的古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
她对自己与好友筹谋许久的计划本就极有把握,可这盘棋局里,唯独一人让她始终无法完全定心。
缇缇.莹南星.灵筠白九思那边,可有动静?
她侧过脸,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偏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白九思性情难测,正是这计划中最不可控的变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