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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上至九天云海，两人并肩坐在云巅看日出月落，风拂动衣袂时的欢声笑语。
有下至凡间城池，携手走在青石板路上，看市井烟火、听巷陌人声的宁静安然。
有最初相遇时的心动，朝夕相处时的恩爱不已，也有后来因误解、因隔阂而生的争执，直至最后反目成仇时的冰冷决绝。
数百年的光阴，那些甜蜜与苦涩、温暖与寒凉，如同一场冗长而真实的大梦，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白九思望着眼前不断闪过的画面，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鼻翼微微翕动，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紧。
一时间，无数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思念、遗憾、愧疚、懊悔。
还有难以言说的委屈与疼痛，一股脑地翻涌上来，五味杂陈，搅得他心乱如麻。
可到了最后，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渐渐沉淀下去，唯独一种尖锐而细密的酸楚，从心底最深处缓缓漫上来，顺着喉咙往上涌，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羲娥那番话里藏着的深意，来不及再看一眼那些熟悉的画面，周围炽盛的光芒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与湿冷的风——
一场漆黑如墨的雨夜，毫无预兆地将他彻底吞没，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阿獙对着龙渊耐着性子劝说了几句，话刚落音，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微妙的违和感——他猛地反应过来，此事从根上便偏了方向。
如今灵筠早已历劫归位，她不仅是执掌上清神域秩序的灵神，更是那场浩劫后，整个上清神域硕果仅存的真神。
按道理说，龙渊这等触动神域规矩的事，本该由灵筠这位真神先出面干涉、定夺方向，之后他再以玄天界玄天使者的身份，依律处置龙渊才对。
可方才在藏雷殿里，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牵头应对，倒像是把灵筠的本分也一并揽了过来。
念及此处，阿獙离开藏雷殿后，便没有按原计划返回玄天界。
他足下灵光微闪，调转方向，径直朝着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上清神域而去。
此时守在上清神域入口结界处的，正是金神蓐收座下的弟子如沐。
他一身素白法衣，腰间系着枚刻着云纹的玉佩，正凝神感应着结界的波动。
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云而来，连忙收了术法，上前一步拱手见礼，声音温和却不失恭敬……
如沐弟子如沐，见过玄天使者。
如沐不知使者今日驾临神域，是有什么要事？
阿獙抬了抬手，指尖拂过袖上暗纹，语气随意地示意他不必多礼……
玄天使者.阿獙你是金神亲传的弟子，论及在上清神域的辈分与地位，本就比我这外域使者高些，不必这般拘谨行礼。
玄天使者.阿獙我今日来，是想求见灵神，不知她此刻在神域内吗？
如沐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解释道……
如沐小师姑前几日得了净云宗那边的消息，便亲自去了一趟。
如沐从净云宗出来后，就一直没回神域，依着往日的情分，大抵是去了云汐神女那里。
如沐毕竟当年神域那场大劫过后，幸存的旧人本就不多了。
如沐云汐神女，还有她女儿云瑶神女，已是为数不多能和小师姑说上几句旧话的神域故人。
阿獙听如沐说灵筠不在，指尖微微一顿，方才心头那点“越俎代庖”的别扭还没散，这会儿又添了几分寻人不遇的空落。
为了不让气氛冷下来显得尴尬，他顺着如沐的话头，将话题转到了之前的事上……
玄天使者.阿獙对了，在我去藏雷殿之前，不是有清扬、执灯两位神女先去阻止过龙渊吗？
玄天使者.阿獙她们二人如今还好？没受什么伤吧？
执灯性子本就急些，遇上龙渊那等执拗的，当时难免动了气。
清扬神女看着温和，骨子里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任性，两人当时怕不是和龙渊呛得厉害。
如沐想起之前听人转述的情形，忍不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安心……
如沐不过还好，梵云刚好从混沌之境办完事折返，半道上撞见了她们，直接把人给带回神域了，没真闹出什么冲突。
说到这儿，如沐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笃定的自豪……
如沐不过说句实在话，真要论起来，就算当时和龙渊真打起来，也未必是两位神女吃亏——
如沐清扬是强良师叔的亲传弟子，执灯则是望舒师姑座下最得意的门生。
如沐单论她们二人的神力，便是樊交交、离陌、普元还有永寿那几位凑在一起，加起来也不够她们两个打的呢！
阿獙听着，缓缓点了点头，心里也跟着了然——如沐这话，其实半点没有夸大其词。
执灯师承月神望舒，清扬则得雷神强良亲传，她们能稳稳坐在上清神域护法的位置上，本就是凭着实打实的卓绝神力，绝非徒有虚名。
再看龙渊，倒不是说他平日里疏于修炼、神力薄弱。
只是若真要和这两位师承上古正神、根基扎实得不能再扎实的神女比，他的修为与底蕴，确实还差着一大截，根本不够看的。
阿獙心里这般想着，一时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令牌。
如沐瞧着他沉默，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比如提一提神域近来的安稳，或是问问玄天界的近况。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女清脆灵动的嗓音……
娥妤如沐哥哥！如沐哥哥！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娥妤穿着一身鹅黄小袄，裙摆绣着细碎的云纹，发间系着根红绳，正迈着小步子跑过来，额角沁出点薄汗，却半点不影响她的鲜活——
她跑到如沐身边，仰着小脸，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娥妤清扬姐姐让我给你传个话，说如今神域安安稳稳的，根本没人敢随便闯进来。
娥妤你守在这结界这儿，纯属白费功夫！
娥妤再说了，这结界是阿娘、阿爹，还有那些已经陨落的叔伯婶娘们当年一起耗尽神力设下的，牢固得很，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娥妤的目光随意一扫，才注意到站在如沐身边的阿獙——她眨了眨和灵筠如出一辙的杏眼，眼底满是好奇，歪着头问道……
娥妤唉，你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在神域见过你？
阿獙瞧着娥妤那张脸，心头猛地一震，瞬间就愣住了——
那眉眼，那神态，甚至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和灵筠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比灵筠少了几分真神的清冷，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鲜活。
他喉结动了动，竟一时忘了开口，还是如沐及时回过神，轻声对娥妤解释……
如沐这位是来自玄天界的玄天使者，今日特地过来，是找小师姑有要事相商。
娥妤找阿娘呀！
娥妤一听，眼睛亮了亮，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朗的笑，语气自然地说道……
娥妤可是阿娘之前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她要去找羲娥姐姐说话，估摸着得晚些才能回来。
娥妤不如你先回去，等阿娘回来了，我再让人去玄天界给你捎个信儿？
玄天使者.阿獙好。
阿獙听见自己用近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闷得发慌，心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伤感。
明明眼前这个鲜活灵动的少女，论起血脉，也算是他的女儿。
可他如今这身份，这处境，早已不能完全算是她的父亲——
父女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连一句“我是你父亲”的相认，都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更没有坦然说出口的机会。这样的情形，想来也是真的可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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