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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筠疯了似的冲过去，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慌乱中连掉在地上的遗泽都顾不上捡。
她颤抖着伸出手，用掌心死死捂住娥妤颈间的伤口，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外冒，烫得她心脏都在抽痛。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在安慰女儿，又像是在自我欺骗……
缇缇.莹南星.灵筠小妤没事的，阿娘带你去找羲娥姐姐，羲娥姐姐最有办法了，她一定能救你的，没事的，阿娘在呢……
怀里的娥妤却缓缓睁开眼，虚弱地抬起手，想要去碰灵筠的脸，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浅、极释然的笑。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娥妤阿娘……他说得对……我不像羲娥姐姐那样能干，不能帮阿娘分忧，还总让你为我担心……
娥妤我拖累你了……
她喘了口气，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依旧带着软软的暖意……
娥妤您以前说过，过世的叔伯、婶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在那边……
娥妤孤独了这么久……就让小妤……去陪他们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娥妤搭在灵筠脸上的手轻轻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阿獙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在灵筠怀里渐渐失了温度，胸腔里的隐忍终于崩了堤。
这么多年，他看着娥妤从襁褓里的婴孩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却因为身份阻隔，始终没能让她好好叫自己一声“阿爹”——
这份遗憾还没来得及弥补，女儿就没了。
滔天的怒火与悲恸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弯腰，捡起灵筠掉在地上的遗泽，戟刃带起一阵凌厉的风，他双目赤红，朝着萧靖山狠狠刺过去。
萧靖山却不闪不避，反而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那笑声里满是得意与嘲讽……
萧靖山玄天使者，你杀不了我！
萧靖山你猜猜，此刻的我，究竟是在这殿里，还是在另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萧靖山哈哈哈——！
笑声未落，他的身影便如雾气般开始消散。
不过眨眼的功夫，原地便只剩下灵筠抱着娥妤的恸哭，和阿獙握着长剑、僵在原地的背影。
只剩下压抑的呜咽，与碎裂的残片光罩一同，在冷风中静静躺着。
九重天的穹顶本是澄澈透亮的，今儿个却瞧着有些不同——
东侧天际，一片足有半座宫殿大小的厚云正缓缓挪动，云絮沉沉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坠着，连移动的轨迹都比寻常云彩慢了大半。
再往下望去，云层下方的低空已悄悄聚起了暗灰色的阴云，那些云团挤挤挨挨，边缘还泛着湿冷的水汽。
风一吹便簌簌动着，瞧那模样，分明是随时都要落下一场雨来。
云下，小神官灵枢正踮着脚，双手紧紧攥着一缕云丝，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连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湿了一小块，贴在身上发闷。
他个子不算高，拖拽着这片比自己大上数十倍的云彩往文宣宫去时，整个人都几乎要被云影罩住。
脚步迈得又沉又稳，嘴里还时不时低低喘口气，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再走近些看，那片被拽得晃晃悠悠的云彩上，竟满满当当堆着各式书卷——
最上头是刚誊抄好的新册，纸页泛着细腻的米白色，边角裁得整整齐齐。
中间压着的是半旧的线装书，封皮上落了层薄尘，却看得出来是常被翻阅的，书脊处的线缝得紧实。
最底下则是一捆捆用麻绳系着的竹简，青褐色的竹片被岁月浸得温润，边缘磨得光滑，几卷竹简的绳结松了些，露出里面刻得工整的篆字。
这么多书册竹简层层叠叠堆在云上，把那原本该轻盈飘举的云彩压得极低，云边都往下垂着，像是随时要撑不住这些重量。
“灵枢！”
突然，文宣宫朱红色的宫门里传来一声清亮又带着几分火气的怒吼，那声音撞在宫檐的铜铃上，震得铃儿“叮铃”响了两下……
“你又敢用云彩运卷宗？仔细我罚你抄三遍《天规文录》！”
灵枢听见这声喊，手底下的力道猛地一松，连忙撤了掌心的法力——他方才为了稳住云彩，指尖的灵光都快泄空了。
没了法力托着，云彩里的书卷“哗啦啦”一阵响，整整齐齐地堆落在文宣宫门口的青石板上，最顶上的两本新册滑下来。
灵枢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它们摔在地上。
做完这些，他顾不上擦汗，抬手对着那片空了的云彩挥了挥，指尖泄出几缕淡青色的灵光。
那云彩没了负重，立刻轻飘起来，顺着风慢悠悠地飘向天际，眨眼就融进了远处的云团里。
不多时，文宣宫里就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伴着淡淡的酒香——
瑜琊仙君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还捏着个半敞着口的酒葫芦，衣摆上沾了点酒渍，头发用玉冠松松束着，几缕墨色的发丝垂在颊边。
他晃悠悠地走出来，目光先扫过门口堆得老高的书卷，又落在灵枢身上，眉头微微皱着，却没先提云彩的事。
灵枢见状，心里的小鼓敲了敲，却还是梗着脖子，先一步开口，声音清亮又带着点小机灵……
“仙君，您又偷着喝酒了！方才我在宫门外，都闻见酒味儿啦。”
他说着，抬眼看向瑜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瞳仁像是浸在清泉里的琉璃，清澈灵动，里头明明白白写着“我抓着你把柄啦”的小得意。
瑜琊被他这双眼睛看得一噎，原本到了嘴边的训斥突然说不出口，沉默了一瞬，不自然地错开目光，看向门口的书卷，语气故作严肃……
瑜琊少贫嘴。
瑜琊我问你，前日交代你的差事——把去年的文卷按星辰序整理好，你办得如何了？
文宣宫大殿巍峨，殿内光线清透，一侧立着排高大书架，深褐木色温润，架身笔直向上。
层层格架堆叠着书卷，直抵穹顶，望去竟如殿中生出片苍劲古林，森然又静谧。
灵枢独自在书架前来回走动，手里捧着卷泛黄卷宗，指尖轻轻拂过卷首的墨字，确认年份无误后，才踮脚将其稳稳归进对应格架。
偶有高处的空位，她便扶着梯阶小心攀上去，动作轻缓却利落，将案上散落的书卷一本本按年月次序收纳妥当。
书架旁的地面上，书简堆得小山似的，瑜琊仙君就坐在那书堆边的矮凳上，一身素色仙袍随意搭着，手边放着只青釉酒壶。
他倒不常起身，只在灵枢伸手够不着高处书卷时，才慢悠悠递过两本。
见他搬着木梯转来转去，偶尔也抬手帮着扶稳梯脚，余下大多时候，都单手支着下巴。
目光半落在灵枢忙碌的身影上，半黏着手里的酒壶，倒有几分漫不经心。
半晌，灵枢总算将手边的书卷归置得差不多，她走到殿中那张宽大的白玉桌案旁，从案角堆叠的书册里翻出个巴掌大的浅灰布面小本子——
那是他记要事的册子，纸页边角已有些磨毛。
他指尖捏着本子边缘，轻轻翻开，目光扫过页上字迹，才抬眼转向瑜琊仙君，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熟稔……
“师父，方才接到消息，太虚境五音山的微木仙君，前几日因贪饮了山间晨露所酿的仙酒，醉得神志不清，竟乘着醉意腾云驾雾。”
“一路疯癫着往南海去，途中不知轻重，挥袖便凿山穿海，震得沿岸山石滚落，堵了南海的水路航道。”
“不仅碍了水族往来，还撞翻了水底蛟族的居所，撞伤了一条修行数百年的蛟龙。”
“如今人已被赏罚使押送至太微宫受审，判了受九十九道天雷之刑，三日后在雷神台行刑。”
“刑满之后，还要送去灵囿院，服三百年杂役，以此作惩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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