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血腥味与腐臭交织。
萧慕川靠在冰床边缘,胸口插着那把淬毒的匕首,黑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在苍白皮肤上蜿蜒成可怖的小溪。他的脸已经没有人形——左半边是残存的人皮,右半边完全被漆黑的鳞片覆盖,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泛着濒死的光。
"彦卿..."他嘶哑地呼唤,手指颤抖着伸向站在面前的人。
那具本该永远沉睡的尸体此刻诡异地"活"了过来。沈彦卿站在冰床旁,眼中跳动着不属于他的金色火焰,嘴角挂着扭曲的微笑。他的动作僵硬不自然,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胸口那个被凌钰刺穿的伤口依然敞开着,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萧慕川..."沈彦卿的嗓音里混杂着另一个声音,如同两人同时开口,"你...认得我吗?"
萧慕川的鳞片因痛苦而张合,却仍固执地伸手想触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当...当然...我的彦卿..."
"你的彦卿?"沈彦卿突然大笑,笑声在洞穴中回荡,震得冰晶簌簌落下,"你的彦卿早就死了!死在你的欺骗里,死在你的背叛里!"
他猛地俯身,冰冷的手指掐住萧慕川的喉咙:"你知道被最爱的人亲手制成活死人是什么感觉吗?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烂..."
萧慕川没有反抗,任由那些指甲陷入自己脆弱的皮肤。他的独眼流下一行混着黑血的泪:"我...知道..."
沈彦卿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三年...每一天..."萧慕川艰难地呼吸着,每个字都带着血沫,"我都...活在...地狱里..."
他的手指摸索到冰床下的机关,轻轻一按。洞穴墙壁突然移开,露出后面隐藏的密室——那里挂满了画像,从少年到青年,全是沈彦卿。微笑的,蹙眉的,练剑的,看书的...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下面标注着日期和简短的字句。
『彦卿今日又顶撞我了,该罚。但看他委屈的样子,又舍不得。』
『教他清风剑法,他学得真快,不愧是我的弟子。』
『他说梦见姐姐了,哭得很伤心。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今天没忍住,吻了他。他没拒绝。我真是个畜生。』
『对不起,彦卿。我必须这么做。』
最后一张是未完成的素描,只有模糊的轮廓和一行字:『三年了,我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沈彦卿——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恶灵——僵在原地,眼中的金火微微摇曳。萧慕川趁机挣脱钳制,踉跄着扑向冰床,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匣子。
"你看..."他颤抖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颗干枯的心脏,上面刻着"彦卿"二字,"我...一直...带着你..."
沈彦卿的瞳孔紧缩。那是他自己的心脏,三年前被萧慕川亲手挖出,作为控制活死人的媒介。他以为早就被丢弃了,没想到...
"疯子..."沈彦卿的声音开始不稳,金火时明时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慕川惨笑,鳞片随着呼吸张合:"是啊...我疯了..."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黑血涌出,"从爱上...自己弟子...那天起...就疯了..."
洞穴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慕川的独眼闪过一丝惊慌:"他们...来了...你快走..."
"走?"沈彦卿冷笑,"我是来杀你的,记得吗?"
萧慕川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沈彦卿的手:"不是...你...是他...他利用了你..."
"他?"沈彦卿眯起眼,"谁?"
萧慕川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鳞片开始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就在这时,沈彦卿突然抱住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
金色火焰从他七窍中窜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是个陌生的老者,面目狰狞,眼中充满仇恨。
"萧慕川!"老者咆哮,"你毁了我毕生心血!"
萧慕川的独眼睁大:"青云...阁主?"
沈辞和凌钰赶到洞口时,正好看到这骇人一幕。沈辞立刻认出了那个金色虚影:"是青云阁前任阁主!他十年前就死了,怎么会..."
凌钰握紧长剑:"魂魄寄宿。他一直在利用沈彦卿的尸体复仇。"
洞穴内,青云阁主的魂魄发出刺耳大笑:"没错!我花了三年时间收集沈彦卿的怨气,就为了这一天!"他转向沈辞,"还有你,九尾狐的小杂种,你以为重生是巧合?是我故意放你一缕魂魄转世,就为了引萧慕川上钩!"
沈辞如遭雷击。所以他的重生,他与凌钰的重逢,全都是这个亡魂设计的局?
萧慕川却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所有人面前:"你...恨的是我...放过他们..."
"多么感人啊。"青云阁主讥讽道,"堕入魔道的渊缘宗主,最后居然想当英雄?"他操控沈彦卿的尸体举起匕首,"可惜晚了!"
匕首刺向萧慕川心口的瞬间,一道紫光闪过——凌钰的剑精准地挡下了这一击。但青云阁主早有准备,沈彦卿的尸体突然转向,匕首直取沈辞咽喉!
"不!"萧慕川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扑向沈彦卿。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萧慕川抱住沈彦卿的腰,两人一起跌倒在冰床上;青云阁主的魂魄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震得扭曲变形;沈彦卿眼中金火剧烈闪烁,似乎在挣扎;而凌钰的剑已经刺向青云阁主的虚影...
混乱中,沈辞看到萧慕川贴在沈彦卿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他剖开自己的胸膛,掏出了那颗被魔气侵蚀的心脏!
"拿...去..."萧慕川将那颗漆黑的心脏塞进沈彦卿胸口的空洞,"我的...换你的..."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沈彦卿眼中的金火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瞳色。他颤抖着抬手,抚上萧慕川残缺的脸:"师...尊...?"
萧慕川的独眼亮起微弱的光:"彦卿...真的是你...?"
沈彦卿点头,泪水夺眶而出:"我想起来了...全部..."他看向自己胸口的黑色心脏,"当年...你是为了...阻止魔气侵蚀我..."
原来三年前的真相并非单纯的背叛。当沈彦卿发现萧慕川与令封阁的交易后,独自潜入禁地调查,不慎被上古魔气感染。萧慕川赶到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忍痛将爱人制成活死人,用秘法封印魔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彦卿哭得像个孩子。
萧慕川的气息越来越弱:"你...会阻止我...就像...阻止我对付...沈辞..."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沈辞,"对不起...孩子...我利用了你..."
青云阁主的魂魄在角落重新凝聚,发出愤怒的咆哮:"无聊的戏码!"他扑向两人,"一起下地狱吧!"
凌钰的剑再次刺出,但这次沈辞比他更快——九条雪白的狐尾如屏风展开,挡在萧慕川和沈彦卿面前。狐尾上的毛发根根竖起,化作无数银针射向青云阁主!
"啊!"青云阁主的虚影被刺得千疮百孔,"不可能!你的力量...怎么会..."
沈辞的琥珀色眼眸燃起金色火焰:"你忘了一件事——九尾狐最擅长的,就是操控魂魄。"
他双手结印,九条狐尾同时亮起符文,形成一个金色的牢笼,将青云阁主的魂魄困在其中。
"不!放开我!"青云阁主疯狂挣扎,"萧慕川必须死!他杀了我的女儿!他毁了青云阁!"
萧慕川在沈彦卿怀中微弱地摇头:"我...没有...是令封阁..."
凌钰突然开口:"他说得对。十年前青云阁惨案是令封阁所为,他们伪装成渊缘宗的人,就是为了挑起两派战争。"
青云阁主的魂魄僵住了:"什么...?"
沈辞点头:"我在魂魄碎片里看到了真相。萧慕川...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青云阁主的魂魄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不可能...我花了十年...我..."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沈辞轻声说,"就像他一样。"
沈彦卿怀中的萧慕川已经开始消散,鳞片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正在融化的血肉。但他却露出了三年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彦卿...抱歉...若是杀了我让你解恨...那我...心甘情愿..."
沈彦卿抱紧他,泪水滴在那张残缺的脸上:"不...我不要你死...我原谅你...早就原谅你了..."
"太...迟了..."萧慕川的手无力地垂下,"好好...活下去..."
"不!"沈彦卿突然抬头看向沈辞,"救他!你有九尾狐的力量,你能救他对不对?"
沈辞悲伤地摇头:"他的魂魄已经被魔气腐蚀殆尽...即使是九尾狐也..."
沈彦卿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着怀中渐渐冰冷的躯体,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拔出胸口的黑色心脏,将自己的金色能量注入其中!
"你干什么?!"凌钰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沈彦卿的身体开始发光,那是魂魄燃烧的征兆:"以我之魂...补你之魄..."他俯身吻住萧慕川的唇,"这次...换我...救你..."
耀眼的光芒爆发,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当光芒消散时,冰床上只剩两具相拥的躯体——萧慕川的脸恢复了人形,安详如沉睡;沈彦卿嘴角带笑,手紧紧扣着爱人的手指。
他们的胸口处,一颗半金半黑的心脏缓缓跳动了一下,然后永远静止了。
青云阁主的魂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随着仇人的逝去而消散。洞穴陷入死寂,只有融化的冰水滴落的声音。
沈辞缓缓跪倒,九条尾巴无力地垂在地上。凌钰扶住他,发现他在无声地哭泣。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沈辞哽咽着说。
凌钰默默点头,紫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看向那对相拥的躯体,想起十年前自己刺向沈彦卿的那一剑...如果早知道真相...
"走吧。"沈辞勉强站起来,"让他们...安息吧。"
凌钰脱下外袍,轻轻盖在两具尸体上。就在他们转身要离开时,沈辞突然回头——他分明看到,沈彦卿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而那颗半金半黑的心脏,似乎又跳动了一次。
但当他凝神再看时,一切如常。
或许...只是错觉吧。
【三日后·渊缘宗】
萧慕川和沈彦卿的合葬仪式很简单。凌钰下令将他们安葬在渊缘宗后山的樱花树下——那是沈彦卿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几位长老,就只有沈辞和凌钰。当最后一抔土落下时,天空飘起了细雨,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对孽缘师徒落泪。
"你觉得..."沈辞撑着伞,轻声问,"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吗?"
凌钰望着墓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会的。"
沈辞想起那颗奇怪的心脏,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默默将一束白花放在墓前,花瓣上沾着雨水,像未干的泪痕。
回程的路上,沈辞突然停下脚步:"凌钰,我有个问题。"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沈辞转身面对凌钰,琥珀色的眼眸直视紫眸,"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你会怎么做?"
凌钰没有立即回答。雨幕中,他的轮廓模糊而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剑。最终,他伸手抚上沈辞的脸,拇指轻轻擦过那颗泪痣:
"我会先杀了让你变成那样的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然后...陪你一起下地狱。"
沈辞笑了,眼中有泪光闪动:"真不愧是魔尊大人的回答。"
雨越下越大,两人共撑一把伞,慢慢走回渊缘宗。在他们身后,樱花树下的墓碑前,一朵小白花悄然绽放——那是沈彦卿生前最爱的品种,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花。
更奇怪的是,如果有人凑近细看,会发现墓碑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小字,像是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恨海情天,终成眷属。』
『愿来世不做师徒,只做寻常夫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