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着白鹤淮走出了那间偏房,屋内的大家长服下了白鹤淮给的一粒药丸,已经昏睡了过去,两人朝着道观正殿行去
白鹤淮我师父在九十岁那一年遇到了我,我那年才五岁,他看出我天赋异禀,以后是能成为药王的胚子,便不想让我被师兄抢走,直接收我做了关门弟子
白鹤淮只可惜啊,才教了我两年,师父就驾鹤西去了,我后面的医术算是师兄教的,只是论起辈分来说,我确实是现任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
白鹤淮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桂花糕,边走边吃了起来
苏暮雨原来如此,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姑娘不在药王谷中,却跑来这江南了?
白鹤淮掂了掂手里的桂花糕:
白鹤淮一听你就没去过药王谷,药王谷总共就三栋茅草屋,两头猪,一匹马,七只羊,以及一大片菜地,世间还有比那里还无聊的地方吗?
苏暮雨是这么荒凉的地方嘛,我还以为药王谷很繁盛
白鹤淮师父留下了祖训,顶着药王谷的名号行医,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收高价诊费,所以药王谷其实很穷很穷
白鹤淮师兄过世以后,辛百草接了药王之位,我就跑出来了,毕竟我是小师叔嘛,他管不了我的
白鹤淮我千挑万选,便选了这江南之地,因为这里的人,都很有钱!
白鹤淮咬了一口桂花糕
白鹤淮而且桂花糕也很好吃
苏暮雨原来如此,倒是没有想到
白鹤淮你这人好奇怪,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会一句原来如此。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出你身份的?
苏暮雨姑娘你和大家长是旧识,自然听过我们
白鹤淮小时候我不想学医术,便缠着师父给我讲故事,听一个故事,便学一个时辰的医术
白鹤淮他的故事里便经常出现一个叫做暗河的组织,据说那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杀手组织,由三姓家族组成,分别是苏家、谢家和慕家,其中三家统率者称大家长,大家长座下有直属杀手团蛛影,其中最强的十二人以地支十二肖为代号,而你戴红色恶鬼面具,随侍大家长身旁,自然便是这蛛影的首领傀了!
苏暮雨我也曾问过上一任的傀,身为杀手,本应该想尽办法隐匿身份,可为什么作为直属杀手团的我们,却把身份写在脸上?
白鹤淮那人怎么说?
苏暮雨他说,仄系仪系感,你懂个屁
白鹤淮这是仪式感,你懂个屁?你怎么忽然大舌头了
苏暮雨不是我大舌头了,是他大舌头
白鹤淮忽然想了起来:
白鹤淮难道我白日里见到的那人,就是上一任的傀!
白鹤淮他是不是拿着一根佛杖,上面套满了金环?喜欢抽烟,还嚼着槟榔?
二人走到了大殿之中,苏暮雨看着屋外,低声道:
苏暮雨喆叔居然也来了,还有其他人吗?
白鹤淮还有个小胡子,看来你们暗河并不像师父故事中所说的一条心啊,大家长危在旦夕,而苏、谢两家却要赶在你们之前截住我,他们想让大家长死?
苏暮雨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暮雨仰起头喊了一声:
苏暮雨辰龙!
辰龙从屋檐之上落了下来,单膝跪地:
辰龙头儿,辰龙在
苏暮雨带上这位神医,领大家继续向北而行,在九霄城中留下记号,我来寻你们
白鹤淮微微皱眉
白鹤淮你不走?你要留下来拦住他们?
苏暮雨你说得没错,他们想让大家长死,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便不允许大家长死
苏暮雨轻轻一挥手,那辰龙便已消失在了原地,随即道观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响,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手们都开始行动起来了
白鹤淮那便希望在九霄城中,我们还能重逢,傀大人
苏暮雨不必叫我傀大人,叫我苏暮雨便行
白鹤淮原来你姓苏
苏暮雨是啊,和他们一样,姓苏
....
山崖之下,苏喆低头看着地上的药瓶,一条青花小蛇盘踞在药瓶之上,优哉游哉地吐着蛇信
苏昌河笑道:
苏昌河看来对方识破了喆叔你的伎俩啊,这才走出一里之外,就把你的药瓶给丢了
苏喆将佛杖插在地上,随即俯下身伸出手将那药瓶和那条青花小蛇全都收入了怀中
苏喆或许我们搞错了
苏昌河什么错了?
苏喆或许,我们放走的,系真的神医
苏昌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苏昌河苏还好,我也做了一点准备
苏喆哦?
苏喆握住了佛杖
苏昌河我派了个人跟着那谢家二人,但凡他们有一点消息,我的人就会传信给我
苏昌河伸出手,一只信鸽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他摘下了信鸽腿上的信管,打开来一看,幽幽地说道
苏昌河纯阳万寿宫
苏喆笑了笑:
苏喆里倒系很聪明
苏昌河耸了耸肩:
苏昌河我懒嘛,所以就派个人跟着那些勤快的人,虽然会慢上几步,但永远不会迟到
苏昌河走吧,喆叔,家里的那位老爷子,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苏喆突然一改往日的散漫,正声道:
这次老爷子是对眠龙剑志在必得了,居然敢把那小子放出来,可你说他会来吗,还是会迫不及待的赶来追杀大家长?
苏昌河他一定会来的
苏喆那你说他会站在哪边?
苏昌河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
纯阳万寿宫,只是片刻之间,那些蛛影的杀手已经全部都撤走了,独留下苏暮雨一人,站在院中,他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面具,轻声道:
苏暮雨出来吧
道观的门被轻轻推开,谢长泽和谢金克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长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执伞鬼,我们自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你却还是察觉到我们来了
苏暮雨风变了
谢长泽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谢长泽果真不一般
苏暮雨谢家的紫靴鬼和刀阎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长泽向前踏了一步:
谢长泽我们家主听闻大家长受了重伤,心中焦急,想要赶快将大家长接回总堂疗伤
苏暮雨伸出一指,在谢长泽面前画出了一道浅痕:
苏暮雨不要越过这道线,大家长无事,一切皆好,请回去禀报给谢家家主,劳烦他挂念了,大家长这边有蛛影守护,就不劳他费心了
谢长泽大家长是否无恙,还请容许长泽见大家长一面,再予以确认,不然我就这么回去,不好交差啊
苏暮雨淡淡地说道:
苏暮雨你不好交差,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谢长泽瞳孔微微缩紧,冷冷地说道:
谢长泽是否大家长真的受了伤,但是身为傀的你,刻意隐瞒,意图不轨,不让我们及时救治呢?
苏暮雨是个不错的理由,但你这个理由想要成立,只有一个可能
苏暮雨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杀意
谢长泽也走上前,直接就越过了苏暮雨方才画下的那道线:
谢长泽杀了你!
苏暮雨不错
苏暮雨张开双袖,杀气陡起
谢长泽据说你重现了当年苏家第一任家主苏十八所创的十八剑阵,闻名已久,我很想看看!
谢长泽拔出腰间软刀,直接刺向苏暮雨的胸口
苏暮雨我的剑阵,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看!
苏暮雨伸出双指直接夹住了谢长泽的软刀,他双指再轻轻一弹,整柄软刀都剧烈地颤动起来,谢长泽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手中兵器几乎就要脱手而出
他急忙撤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苏暮雨直接一手就抓住了谢长泽的咽喉
刀阎罗谢金克已经站在了苏暮雨的身后,手中金环大刀高高举起,冲着苏暮雨的头颅猛地挥下
苏暮雨伸手直接将谢长泽按倒在了地上,随后身子向下一弯,只听一声脆响,谢金克的大刀砍在了那柄油纸伞之上,却已无法再进一步
谢金克这柄伞有问题!
谢长泽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刺向苏暮雨的胸膛,苏暮雨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退出到了三步之外,他慢悠悠地说道:
苏暮雨即便是你们二人合力,也没有资格看我的剑阵
谢长泽起身退到了谢金克的身边:
谢长泽那柄伞,就是他的剑!
谢金克我来!
谢金克怒喝一声,手中金刀狂舞,刀气凶悍
苏暮雨谢家的风舞轮之刀
苏暮雨从背上拿出了那柄油纸伞,和谢金克的长刀相撞,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谢长泽你应该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用出十八剑阵
谢长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苏暮雨的身后,他手中软刀朝前一甩,将那苏暮雨手中的纸伞给缠绕住了
苏暮雨想要挣脱开,却发现谢长泽的软刀比方才的力道要强了数倍,竟一时挣脱不开
苏暮雨你…
谢长泽面对执伞鬼,总得留些后手
谢金克止住身,拿起金刀大踏步地冲着苏暮雨冲了过去。
苏暮雨有句话,带给谢老爷子
苏暮雨手猛地一挥,那柄纸伞忽然打了开来,谢长泽的软刀在瞬间被震成了十几块碎片,并在苏暮雨的随手一甩之下冲着谢金克飞射而去,谢金克急忙转攻为守,长刀猛挥,将那些碎刃给打落在地。苏暮雨一个转身,纸伞的伞尖对准了谢长泽的咽喉
谢长泽什么话?
苏暮雨若及时收手,那么这段时间的事情,大家长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暮雨收回纸伞
苏暮雨你们可以离开了,把话带到
谢长泽轻吁了一口气:
谢长泽你竟不杀我们?
苏暮雨暗河同门,皆是家人
谢长泽不屑地笑了一下,和谢金克相视一眼,立刻点足一掠,从道观中退了出去
苏暮雨则继续转过身,收起了油纸伞,扶了扶脸上有些歪斜的恶鬼面具,等来了下一批客人
苏昌河看来谢家那两人真得是废物啊,居然都没逼你用出你的十八剑阵
一个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苏暮雨听出声音叹了口气
苏昌河好兄弟,许久不见了啊
苏昌河从院外走了进来,苏暮雨摇了摇头:
苏暮雨这种时刻,最不想与你们见面
苏云迹此时也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门前走了进来,苏昌河笑了笑,苏暮雨脸上满是无奈
苏云迹淡然的看着苏暮雨:
苏云迹暮雨,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是蛛影的首领,但你更是苏家的弟子
苏暮雨面不改色的说道:
苏暮雨傀,人中之鬼,我属于暗河,却不属于任何一家
苏暮雨云迹,难道你忘了吗,在你入苏家之前,曾是大家长唯一的弟子,是他救了我们兄弟三人
苏云迹冷笑一声:
苏云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暮雨那现在呢,你来此是奉老爷子之命杀了大家长吗?
你没有回答,苏昌河回答道:
苏昌河暮雨,你也不要忘了,是谁将我们抚养长大的
苏暮雨我没有忘记
苏昌河你们两个啊,总是那么的正经,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昌河当无名者的时候,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剑,做一个勤勤恳恳的无名者,做杀手的时候,每个任务也都完成得妥妥当当,一点瑕疵都没有
苏昌河现在做了傀,还是这么兢兢业业,你的大家长都快死了,你还强拖着要给他陪葬?
苏暮雨大家长无碍,这样的传言,你不应该随便说起
苏昌河别和我说这些,大家长中了唐二老爷的雪落一枝梅,已经是半个死人了,不然不会跑来找什么辛百草的小师叔
苏昌河你杀了他,把眠龙剑拿来,我们老爷子登大家长之位,你可以选择继续做你的傀,也可以回到苏家,甚至你可以拿到你和云迹最想要的自由
苏暮雨自由?
苏昌河看着你和苏暮雨:
苏昌河离开苏家,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做你们想做的事,几百年来,谁都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我们苏家老爷子愿意为你和云迹破例
苏昌河这样丰厚的筹码啊,有时候我真是有些嫉妒你们,虽然出自同一座炼炉,老爷子对你们的偏爱却实在太多了
苏暮雨若我拒绝呢?
苏昌河老爷子把你从河里捞上来,抚养了你这么多年
苏昌河你跟着大家长能有几年?你和大家长的情分,能有和苏家的深?
苏暮雨我和苏家的情分,确实比我和大家长深,但我现在是傀,便只能对大家长负责
苏云迹同样的话我直接告诉了家主,我猜你一定会这样说,他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就杀了你吧
苏暮雨握紧了油纸伞:
苏暮雨老爷子想靠着谋逆来取得大家长之位吗?
苏昌河不是老爷子想,是谢家也想,慕家也想,那么这个位置便只能是谁强谁来做!
苏昌河说到底,这一切也是源于你,之前的一代代,下一任的暗河大家长都是由傀直接接任的,可这一任的傀是你,你是谁?你是苏暮雨,和我与云迹一样,我们都是无名者出身
苏昌河无名者出身的人,没有资格统率整个暗河!
苏暮雨我并不想做这个位置,等大家长伤好了,我会与他提此事,让他挑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来担任傀之位
苏云迹暮雨,你有时候强的可怕,有时候又天真的可爱,要不是你武功好,你怕是死了几百次了
苏喆拄着佛杖走了进来,站在了你们的身旁
苏云迹喆叔
苏暮雨喆叔
你和苏暮雨恭恭敬敬地垂首
苏喆你还是来了啊,小云迹
苏云迹轻笑一声:
苏云迹我本不愿来的,可刀架脖子了,不来不行啊
苏喆小暮雨,我们三人若联手,哩觉得嘞?
苏喆晃了晃佛杖,上面的金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苏暮雨若喆叔和云迹昌河联手,那么我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凡事总得有一试
苏暮雨微微俯身,杀气一点点地凝聚起来
苏云迹大概木驴脑袋,说得就是你吧,我都被他害到何等地步了,你还执迷不悟的护着他!
你纵身一跃,冲到了苏暮雨的面前,苏暮雨侧身一躲,你手中的影刃直接射出,划过了苏暮雨的恶鬼面具,冲着大殿之内的吕祖像射了过去
吕祖像的眼珠子,在那个瞬间忽然转动了一下
影刃一把插在了吕祖像的眉心之上,随后整个吕祖像都在瞬间崩裂开来,一声惨叫自神像之后响起,随即一道白影闪过,直接撞破了屋顶冲了出去
你仰起头,看着那个站在屋顶身穿白袍的男子,冷笑道:
苏云迹慕家慕白,在里面偷听得可还痛快?不下场比划比划?
慕白点了胸前几处大穴,止住了血势,他冷笑道:
慕白血无影,你们苏家想要谋反!
苏云迹如今大家长病危,难道你慕家不想,谢家不想?
你伸出手对着大殿一伸,那柄影刃立刻飞回到了你的手中
苏云迹动手只需要一个理由,而结果只能靠自己的实力
慕白血无影,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慕白点足一掠,转身逃走了
你不屑地笑了笑:
苏云迹这句话我听多了,人人都要我付出代价,可我的代价太贵了,你们可出不起
你握住影刃,转头看向苏暮雨,此刻苏暮雨的恶鬼面具已经被划成两半,摔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面具之下那张年轻的面庞
苏暮雨云迹...
苏暮雨微微抬起手中的油纸伞
苏云迹罢了..
你叹了口气,身上的杀气在瞬间泄了大半
苏云迹既然大家长已经离开了,我打赢了你也没什么意思,今日就到这里了吧,而且我怎么会真的杀了你呢!
你又回身看了一眼苏昌河
苏云迹我们三个可是最好的兄弟啊
苏昌河手臂搭上了你的肩膀,笑着看着苏暮雨
苏喆从怀里拿出了烟杆,慢悠悠地点上了烟:
苏喆系嘛,都是好兄弟,有话好好说
苏暮雨松了一口气,点足往后撤了几步,眼神中仍然带着几分戒备
苏昌河但是老爷子给的任务完不成,回去我和云迹也是一个死
苏昌河箭出无法回弦,大家长这次一定要死,眠龙剑我们一定要拿到,做好准备吧,苏暮雨
苏喆看着你们转身离开,抽了一口烟,语气中也满是惆怅:
苏喆小昌河小云迹,常常满嘴胡言,没几句话是值得相信的,但是方才他们说的那句话我信,他们是不会杀你的,你们三个是最好的兄弟
苏昌河看向苏喆,淡淡地笑了一下:
苏昌河喆叔,我发现你认真说话的时候,官话就会突然变得特别好
苏喆挑了挑眉:
苏喆哦?系嘛?
....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快速地疾行着,白鹤淮坐在马车之中,却完全感觉不到一点颠簸,甚至外面的声音都完全听不到
她好奇地敲了敲旁边的木板:
白鹤淮这辆马车可真有意思
大家长坐在软塌之上,笑道: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这是班家班三爷捣鼓出来的玩意,能将外部和马车完全隔离开来
白鹤淮那外面有人来杀我们,我们岂不是也察觉不到?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这辆马车一共有十三处机关,每一处都极尽凶险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班三爷说过,只要没有他亲自来,就算来几百个高手,也攻不下这辆马车
白鹤淮那若是班三爷来了呢?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做完这驾马车后十天,班三爷就死啦
白鹤淮微微眯了眯眼睛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得病死的
大家长特意强调道
白鹤淮轻轻吁了一口气:
白鹤淮那我要是治好了大家长,我会不会也得病死呢?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自然不会,你可是神医啊,更何况,我真的还能治得好吗?
白鹤淮我只能说,大家长你可以活下去,至于能活多久……
慕明策(暗河大家长)足够了!
大家长放下了茶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