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桑沐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17。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桌前这一盏孤灯还亮着。明天就是截稿日，这份待审阅的书稿必须在凌晨前发回印刷厂。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整个编辑部，随即而来的雷声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桑沐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望着窗外如注的雨水皱起眉头。她早上看天气预报时明明说今晚晴间多云。
手机震动起来，是同事林妍的消息："桑桑，你还在公司？外面雨好大，要不要我让男朋友绕路来接你？"
桑沐回复："不用了，我马上就结束，地铁回去很方便。"
按下发送键后，她加快了审阅速度。二十分钟后，她终于将邮件发送出去，长舒一口气，迅速收拾好桌面。从抽屉里拿出折叠伞时，她犹豫了一下——这把小伞在这种暴雨面前恐怕不堪一击，但总比没有强。
电梯下到一楼，大厦保安老张正在打盹，被她的脚步声惊醒
"桑编辑，这么晚才走啊？"老张打了个哈欠，"外面雨大得很，要不要等小一点？"
"不了，明天还有工作。"桑沐微笑着摇摇头，撑开伞冲进了雨幕。
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平日十分钟的路程，在这种天气里显得格外漫长。等她终于跑到地铁站入口时，那把可怜的小伞已经彻底变形，她的右肩完全湿透，发梢滴着水。
站内灯光昏黄，这个时间点乘客寥寥。桑沐抖了抖伞上的水珠，从包里翻出交通卡，就在这时——
"让一下！"
一个急促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冲力从侧面撞上她。桑沐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文件夹飞出去，纸张如雪花般散落一地。
"对不起，我赶末班车，你没事吧？"
男人蹲下身来，声音里带着歉意。桑沐抬起头，正想说没关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张脸——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左眉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疤痕——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重逢的刹那发现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在记忆里。
“桑……沐？”
季风的表情从歉意变成了震惊，然后是复杂的、桑沐读不懂的情绪。他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几缕黑发贴在额前，更显得肤色苍白。
"季学长。"桑沐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右脚踝却传来一阵刺痛，"嘶——"
"你扭到脚了？"季风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桑沐条件反射般抽回手，动作太猛差点又摔倒，"只是轻微扭伤，我回家冰敷一下就好。"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季风收回悬空的手，转而开始捡拾散落的文件。桑沐也艰难地挪动身体，一张一张拾起她辛苦整理的资料。
"《当代文学市场分析》..."季风念出手中文件的标题，抬头看她，"你现在做编辑？"
"都市出版社，文学编辑部。"桑沐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谈。
季风点点头，没有多问。他们沉默地收拾完所有文件，桑沐试图站起来时，脚踝的疼痛让她再次皱眉。
"我送你回家。"季风的声音不容拒绝，"这个时间点，又下这么大雨，你这样子根本挤不了地铁。"
没等桑沐回应，他已经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看着她。
桑沐知道争辩无用，况且她的脚确实疼得厉害。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谢后钻进车里。季风跟司机报了地址后，静静的坐在一旁。
出租车内空间狭小，桑沐尽量往车门边靠，却依然能闻到季风身上混合着雨水的淡淡木质香气——和大学时用的同一款香水。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你住在朝阳区？"季风打破沉默。
"嗯，去年搬过去的。"
"离我工作室不远。"
又是一阵沉默。雨水拍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桑沐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太多无法提及的往事，此刻却只能假装是两个偶然重逢的陌生人。
"我看了你去年出版的小说集。"最终，桑沐选择了最安全的话题，"写得很好，销量也不错。"
季风转过头看她，眼神复杂："你买了？"
"工作需要。"桑沐下意识防御道，随即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刻薄，又补充，"不过确实写得很好，特别是《雨巷》那篇。"
季风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记得他们初遇就是在文学社的雨巷诗会？记得他曾为她写下第一首情诗？记得那个雨天他撑伞送她回宿舍，在屋檐下的第一个吻？
桑沐没有接话。车内的沉默再次蔓延，只有雨刷器规律的声响和司机偶尔的咳嗽声。
“到了！”司机突然说到。
桑沐如释重负，急忙去掏钱包，季风却已经付了车费。她想抗议，但季风已经下车绕到她这边，撑着伞等她。
"我可以自己——"
"别逞强。"季风打断她，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她的胳膊。
单元门口的路灯坏了，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桑沐的脚踝疼得更厉害了，不得不靠在季风身上。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熟悉又陌生。
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镜面墙壁映出他们的身影——季风比她记忆中更加成熟挺拔，而桑沐知道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大学女孩了。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到了家门口，桑沐坚决地停下脚步。
季风看了她几秒，点点头："记得冰敷，如果明天还疼就去医院。"
"嗯。"
"桑沐。"在她转身开门的瞬间，季风突然叫住她，"很高兴再见到你。"
桑沐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终于允许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花了十分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睡衣，用冰袋敷着肿起的脚踝。当她终于坐下来检查那些被雨水打湿的资料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陌生的名片。
简洁的黑色卡片上印着"季风"两个字，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角落里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新书稿有兴趣看看吗？"
桑沐盯着那张名片，手指微微发抖。五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季风离去的背影，她撕碎的稿纸，以及那些再也无法收回的决绝话语。
她将名片塞进抽屉最深处，关灯躺下。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如同她心中无法平息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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