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异常出现在木星轨道的粒子对撞机上。
质子正以99.999%的光速碰撞，监测屏本该显示新粒子的能谱峰，此刻却只有一片空白。
实验团队盯着数据屏，面面相觑。
“这不可能。”首席物理学家喃喃道，“我们重复了几十次……”
对撞能量已经调至峰值，但探测器没有捕捉到任何新粒子。
不是信号丢失，不是设备故障，而是物理规则本身似乎被篡改了，就像有人把真空中的虚粒子涨落一键静音。
然后出现端倪的是曲率引擎团队。他们的超光速模型进化路径突然无法收敛，数值计算结果总是卡在死循环里，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个月后，联邦各辖区噩耗接踵而至：
- 反物质产量暴跌72%（未能得到更新粒子的刺激）
- 曲率引擎的能耗飙升三倍
- 恒星极武器的测试全部失败
……
联邦科学院例行发布会那天，火星新亚历山大市正下着酸雨。
所长的全息影像在雨中模糊了一瞬，下一秒，同样的雨滴砸在亚历山大新市的防护穹顶上。
淡黄色的雨被静电场分解成无害的雾。男人站在新市观测台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送到的简报。终端投影悬浮在玻璃上，同步播放着太空主会场的实况：
高能物理所所长身后是联邦最大的环形加速器全息模型，蓝光勾勒出的管道结构像一条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他盯着数据板，喉结滚动了一下："重复实验第六次……一切正常……只是新粒子发现量为…零…”
会场骚动起来。
"设备故障？"有记者问。
"所有加速器，所有探测器，全部失灵……没有新粒子…"所长的声音很轻，"不是技术问题……是高能物理规则变了。"
第二天，《联邦科学日报》头版只有一行字：
【粒子狩猎时代终结】
……
联邦科学院的紧急会议上，白发苍苍的院长调出一张图表。横轴是时间，纵轴是科技突破率。曲线在2539年之前平稳上升，然后断崖式下跌。
“我们称它为‘科技死线’。”院长说，“某种更高维度的干预，直接锁死了高能物理的上限。”
会议室鸦雀无声。
“具体表现？”男人问。
“就像……”院长斟酌着词句，“有人给鱼缸罩上了塑料膜。氧气还在，但每呼吸一口，剩下的就更少一点…”
同一天，来自联邦五十个天文观测站首次观测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出现非自然纹路。
…
第一个外星信号出现在科技死线确认后的第七个月。
来自半人马座α星的加密通讯，内容只有一行数学公式——德雷克方程的变体。
“这组参数……”首席数学家的瞳孔突然收缩，鼻腔渗出黑红色液体，“它们在解构我们的数学公理。”
接着是天仓五、天狼星、织女星……
联邦紧急会议
总参谋长的全息影像在圆桌中央旋转。“目前确认，半人马座α星、鲸鱼座τ星、天狼星β三个文明已经向边境增派探测器。”
投影切换成最近的深空监测数据。临近的三个文明在过去的六个月里向太阳系发送了十七次探测信号。频率越来越高，内容越来越直接。
【资源交换请求】
【技术共享协议】
【军事合作意向】
每一条都翻译得彬彬有礼。
“这是试探。”安全部长说。
“不，鲨群来了。”男人调出星图，用红光标出那些逼近的曲率航迹，“他们闻到了血腥味。”
沉默的鲨鱼正在流血，
周围的同类正磨着牙围上来。
联合防御部代表调出联邦舰队的部署图。绿色光点代表可用战力，还不到战前的三分之一。
“回复呢？”
“总参谋部的命令是保持沉默。”
“死线是技术棺材，”男人没理他，“如果我们不能撬开盖子，就等着被邻居埋进土里去。”
“用什么撬？芯片里的鬼魂吗？”
四周的气氛降至冰点。
“…让粒子成为人，成为我们本身，它们才能突破这条封锁线。”
“你疯了？意识拓印数据只允许运用于私人情感层面，不可用于实验，这违宪！”
“宪法没写过人类不能自救。”
鸦雀无声。
……
三天后，“科技死线”这个词从联邦科学界和军政界泄露出来，开始在民众间流传。
起初只是学术论坛上的一个比喻，后来被媒体放大，再后来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普通人对它的理解简单粗暴：高能物理死了，理论物理半死不活，联邦尖端粒子科技倒退两百年。
低垂酒吧
人们压低声音交谈，像在讨论传染病。
“听说没？CERN的加速器撞不出任何新东西了。”
“曲率引擎研究所裁了一半人……”
“我表哥在军工复合体，说反物质产量暴跌……”
仿生人酒保正在擦拭玻璃杯。他的手指关节处有细微的磨损，露出下面淡蓝色的电路纤维。
“听说了吗？”角落里一个矿业公司的中层管理员压低声音，“南极站观测到引力波异常，频率像是……”
“又是阴谋论。”同伴打断他，“上周你还说仿生人在偷偷替换政要。”
“这次不一样！”管理员敲了敲桌子，合成威士忌在杯子里晃动，“我姐夫在科学院工作，他们说所有新粒子突然……被什么死鬼线勒死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酒吧中央的全息屏突然切换成紧急播报。
“插播联邦科学院特别公告。”
画面里，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长的脸色灰得像死人。他身后站着军委总参谋长，两人中间悬浮着一行血红的字：
【科技死线最终确认】
死一般的沉默中，突然有个商人醉醺醺地拍着桌子：“怕什么？反正它们没再来！”
仿生人依然沉默地擦着玻璃杯，鬓角的信号灯一闪一闪。
男人坐在角落，面前的终端上显示着最新军委加密情报：邻近的三个文明已经向边境增派军用舰队，名义上是“联合演习”，但侦察卫星拍到了武器系统的预热信号。
三维宇宙的法则从未改变——弱者没有生存权。
离开酒吧后，男人独自去了火星战役纪念馆。全息影像循环播放着当时的画面：未知文明的舰船如幽灵般浮现，粒子束贯穿天际。
他站在投影前，直到影像结束，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数据芯片。
“EG-1204。”他又念了一遍，这次声音很轻，几乎像在自言自语，“我们得做个鱼缸。”
……
环火太空城
男人回到总督办公室时，气象报道表明火表酸雨已经停了。
男人拆开电子军委密函。
【关于科技死线的进一步分析】
附件里是一段模糊的影像：某个无法解析的结构体悬浮在实验室中，表面流动着非欧几里得几何纹路。
“一把模型刀。”视频里的科学家说，"但不是撬开了几块积木……是直接掀掉了整个技术进化的积木盘。"
终端亮起通讯请求。总参谋长的全息影像浮现，背景是地球夜景。
“现在你满意了？”总参谋长冷笑，“它们回来了——用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我昨天在会上提的计划草案。”男人说，“必须启动。”
全息影像沉默良久。
“议会已经在审议投票了。”
“根据你提交的计划起草，你和你的团队只有两个月——人类文明只有两个月，你们可以动用一切可动用的，"最终总参谋长说，"但是，如果两个月看不到实效性突破，我们将被鲨群咬断咽喉，而你，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罪人。”
通讯切断。男人从抽屉里取出那枚EG芯片，插进终端接口。
屏幕上，七岁的男孩在沙滩上奔跑，背后是正在扭曲的海平线。
男人离开屏幕，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纸质笔记本——这在三十世纪几乎算文物。扉页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字：
【你的世界不是你的】
他翻到中间某页，指尖停在一幅草图上。画的是个简易加速器环，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最下方潦草地写着：
“如果粒子能携带意识”
他再翻到书籍的第347页，那里夹了一张照片：火星战役前全家在海滩的合影。相片边缘浸润了自医疗舱的血迹。
终端再次亮起，是军委主席的加密通讯：
【你的提议起草通过了星际议会的审议，明天宣布第一次量子阶梯计划启动，你总署靶向粒子制备和观测】
他回复：【需要EG-1204的完全权限】
五分钟后，回复到来：【可以，但记住——一旦意识拓印转化为量子意识态，那些数据和植入意识的粒子就是联邦财产，不是任何其它自然人，包括你的儿子】
男人没有回应，苍白的手指抚过书脊。
【你儿子知道吗？】通讯最后问。
男人看向窗外。观景窗外是火星穹顶的人造夜空，地球像颗童话般的蓝色的糖果挂在“天幕”上。而在真实宇宙中，现已没有甜蜜之幻想，只有嗜血鲨群游弋的黑暗。
他的手指悬停在全息键盘上，口中却喃喃自语道
“他…不需要知道。”
……
火星总督府的私人终端室里，男人调出一组加密数据。
芯片再次插入终端时，七岁的男孩在沙滩上奔跑的画面在室内中央浮现。他的背后，扭曲的海平线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这是EG意识拓印第427次迭代测试。之前的426个版本都因记忆断层而崩溃，最长的一个坚持了20分钟。
“爸？”全息男孩歪着头，“我们今天去实验室吗？”
"改天吧。"男人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先告诉我，上次教的轨道方程还记得吗？"
全息男孩兴奋地蹲下，手指在虚拟沙地上划起来。他的动作和两年前的下午一模一样，连画歪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终端室墙面的计时器漂浮在空中，显示着量子阶梯启动仪式倒计时——距离芯片数据转化还有十二小时，而从环火太空城的观察窗看，火星大气层外依然是永夜般的黑暗。
全息男孩的动作逐渐模糊在眼中。
“如果海平线后面是假的。”男人眉眼间氤氲了一层水汽，记忆中，男孩的声音在男人脑海中回响，“那我们呢？”
“爸，”全息男孩突然抬头笑出声，眼睛却没有焦点，“第428次，我将变成一条快乐的小鱼。”
男人僵住了——测试才到42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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