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展开幕那天,周延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是林晚大学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他缩在展厅角落,目光跟着她打转,看她如何用铅笔在玻璃展柜上画星轨,看她耐心给每个客户解释《碎星》系列的裂痕里藏着微型城市。直到某个醉醺醺的地产商突然凑近,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锁骨处的碎星纹身。
「这位先生,」周延冲过去时撞翻了展架,画框摔在地上却顾不上疼,「我们设计师不接受肢体接触。」他挡在林晚身前,后背绷得像张弓,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味,突然想起大二那年她被流氓骚扰,也是这样躲在他身后发抖,而他第一次握紧了拳头。
地产商骂骂咧咧离开后,林晚蹲下身捡画稿,周延才发现她指尖在发抖。他想伸手帮她,又怕唐突,只能扯下牛仔外套盖在她肩上:「当年你说这衣服能当画架,现在还挺结实。」布料上的雪松味混着旧时光的阳光气,让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那晚闭馆后,他开车带她去了大学操场。四月的夜风卷着槐花香气,旧跑道的塑胶味混着远处食堂的炒面香,像盒被拆开的老磁带,哗啦啦倒放出十年前的片段。周延蹲在双杠前,指尖划过生锈的杠面:「记得吗?你第一次画人体素描,模特嫌报酬低跑了,是我脱了上衣给你当模特。」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背阔肌上的旧伤疤在路灯下泛着淡红——那是替她捡挂在树上的毕业设计稿时摔的。林晚望着那个曾被她画进无数张速写的肩膀,现在正微微发颤,像怕她转身就跑。
「后来你说,」他声音轻得像片落在跑道上的槐花瓣,「我的肩膀是最稳的画架,比所有石膏像都有温度。」他转身时,牛仔外套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心口处纹着极小的星轨图案,正是她大学时的签名样式,「去年纹的,纹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林晚的呼吸突然顿住。她想起离婚时他的衬衫下还贴着苏晴送的暖宝宝,现在却把她的星轨纹成了胎记。跑道远处传来学生的笑闹声,像极了他们当年偷溜进操场写生的夜晚,那时他会把她的画具扛在肩上,说「我的小画家要征服全世界」。
「我把苏晴的画室退了,」他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向双杠,「连她送的钛钢手链都熔了,做成了这个。」他摸出个银色小盒子,里面躺着枚素圈戒指,内壁刻着极小的「W&L」——她的英文名缩写,「这次没刻错,不是Y&Q,是你的专属。」
夜风掀起她的发丝,林晚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被她痛恨的优柔寡断,此刻竟化作了破釜沉舟的孤勇。他不再是那个在家族宴上替苏晴圆场的周全先生,而是像个笨拙的学徒,重新学习如何爱一个人,从记住她的纹身位置,到把她的星轨刻进骨血。
「周延,」她终于开口,声音比跑道上的月光还柔,「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画碎星吗?」他摇摇头,眼里映着她身后的路灯,像盛着整个银河,「因为碎星不会困在轨道里,它们坠下来,反而能照亮更多人。」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拿到满分试卷的孩子:「所以你是让我别当轨道,当接住碎星的人?」他蹲下来,捡起她脚边的槐花,轻轻别在她发间,「以前我总把你困在周家的轨道里,现在才明白,你的光该洒向整个宇宙,而我——」他指着心口的星轨纹身,「负责当你的追星人。」
回程的车上,周延放起了她大学时最爱的摇滚乐,不是苏晴喜欢的古典乐。路过当年常去的豆浆店时,他突然急刹车:「等我,你最爱的咸豆花,多加榨菜和紫菜。」看着他冲进店里的背影,林晚摸着牛仔外套口袋里的素圈戒指,突然发现,所谓追妻第二步,不是送花道歉,是把她的每个「曾经」都变成「现在进行时」,让那些被他漏掉的时光,重新在彼此眼里发芽。
这一晚,周延的备忘录里多了条新记录:「林晚的碎星哲学:破碎不是终点,是光的起点。」他盯着手机屏幕,想起她在设计展上说的话:「每颗碎星都在等懂它裂痕的人。」而他,终于敢奢望,自己能成为那个懂她的人——不是通过备忘录,而是通过血肉模糊的坦诚,把过去的错误变成未来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