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你父亲的头颅就挂在城门上,你竟还有心思抚琴?"
铜镜前,沈知意的手指在琴弦上骤然收紧,一根弦"铮"地断裂,在她指尖勒出一道血痕。镜中映出身后的苏贵妃——当朝左丞相之女,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此刻正用绣着金凤的帕子掩着唇冷笑。
"回贵妃娘娘,臣妾不过是遵陛下旨意,准备今晚的御前演奏。"沈知意缓缓起身行礼,裙摆纹丝不动,仿佛刚才断裂的琴弦与她无关。
苏贵妃猛地掐住她的下巴,染着蔻丹的指甲陷入皮肉:"装什么镇定?你沈家满门男丁斩首,女眷充为官妓,独留你在这深宫,你真当是皇上垂怜?"她凑近沈知意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他留着你,是为了日日折磨靖王。"
沈知意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靖王萧景恒——那个三日前在刑场夺过刽子手的刀,为她父亲求情的男人;那个被皇帝当众鞭笞三十,仍死死盯着城门上沈家血书的男人。
"臣妾愚钝,不解娘娘深意。"她低头,舌尖尝到唇间渗出的血腥味。
苏贵妃甩开她的脸,冷笑道:"今晚御花园,本宫要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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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刑场
沈知意记得那一天,春寒料峭,刑台上的血迹结成了冰。
"廷尉沈巍,勾结北境谋反,罪证确凿,判满门抄斩!"
监斩官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沈知意被铁链锁在刑台旁,看着父亲被按在断头台上。年过五旬的沈巍突然抬头,目光如电:"萧景琰!你残害忠良,大周江山必亡于你手!"
刽子手举刀的瞬间,一匹黑马冲破禁军防线。
"刀下留人!"
马上之人一袭月白锦袍已被鲜血染红,正是本该在边疆督军的靖王萧景恒。他飞身下马夺过刽子手的刀,却被数十支长矛瞬间围住。
"皇兄!沈廷尉一案尚有疑点!臣弟愿以亲王爵位担保——"
高台上,皇帝萧景琰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比靖王年长五岁,眉目间却多了十分阴鸷。
"景恒,你擅离职守,私劫法场,可知是何罪?"皇帝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全场禁军齐刷刷跪倒。
靖王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臣弟只要一个重审的机会!"
皇帝轻笑一声,突然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拉满弓弦——箭矢破空而出,却不是射向靖王,而是径直贯穿了沈巍的咽喉!
"父亲!"沈知意的惨叫被堵在口中,两个侍卫死死按住她。
皇帝扔下长弓,缓步走到靖王面前:"现在,人犯已伏诛,王弟还要担保谁?"他忽然压低声音,只让靖王一人听见:"你越是在意,朕越要毁掉。"
靖王浑身发抖,眼中似有烈焰燃烧。皇帝却转身高声道:"靖王违抗圣命,鞭三十,禁足王府!至于沈家女眷——"他目光扫过沈知意,"除沈氏嫡女入宫为贵人外,其余充入教坊司。"
沈知意被拖走时,最后看见的是靖王被按在刑凳上,鞭子抽裂锦袍的声音。而他始终望着她,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活。"
御花园·夜宴
丝竹声中,沈知意抱着断弦的琴走向御前。所经之处,妃嫔们纷纷侧目——这个昨日还是罪臣之女,今日却已成贵人的女子,竟敢在全家问斩后第三日就御前献艺。
"沈贵人,听闻你琴艺绝伦,今日朕与靖王都想一饱耳福。"皇帝高坐龙椅,身侧是面色苍白的靖王,显然伤势未愈。
沈知意盈盈下拜,断裂的琴弦在袖中勒紧掌心:"臣妾献丑了。"
指尖拨动,一曲《铁衣寒》倾泻而出。这不是闺阁女儿常弹的软调,而是边关将士血战沙城的金戈之音。琴声越来越急,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皇帝眼神渐冷,靖王却猛地抬头——这是他们三年前在边关初遇时,他曾在月下为她吹奏的曲子!
"够了!"皇帝突然摔碎酒杯。
琴声戛然而止。沈知意俯首:"臣妾该死,一时悲切,竟奏了不祥之音..."
"陛下。"靖王突然起身,"沈贵人新丧至亲,心神恍惚,臣弟愿代她受罚。"
满座哗然。苏贵妃捏紧了酒杯,眼中闪过嫉恨。
皇帝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突然大笑:"王弟多虑了。沈贵人既入宫为妃,便是朕的人。朕疼她还来不及,怎会责罚?"他招手,"来人,赐沈贵人'凝香丸'。"
一名太医奉上锦盒,内有一颗血色药丸。沈知意心头一震——这是宫中秘药,服后终身难孕。
"谢陛下隆恩。"她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露出入宫后第一个微笑。苦涩药味在口中化开时,她在心底立誓:
萧景琰,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在意的皇位和弟弟,如何一点一点成为我的掌中物。
琴案下,她松开掌心,那根断弦已嵌入血肉,却不及心中仇恨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