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直了!贵妃娘娘没开口,你也敢动?"
沈知意膝盖下的鹅卵石已经硌进皮肉,春寒料峭,青石板上凝着晨露,浸透了她的裙裾。从卯时到巳时,三个时辰的罚跪让她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苏贵妃倚在铺了软垫的亭栏边,纤纤玉指捏着一颗蜜饯,红唇微启:"沈贵人可知错在何处?"
"臣妾愚钝,请娘娘明示。"沈知意声音平稳,仿佛跪着的不是她自己。
"啪!"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苏贵妃的指甲在她颊上划出三道血痕。
"入宫三日,不先来拜见本宫,反倒去御书房献媚,好大的胆子!"苏贵妃掐住她的下巴,"别以为皇上多看你两眼,你就能翻出天去。这后宫,本宫说了算。"
沈知意舌尖抵着被打麻的腮帮,垂眸道:"娘娘教训得是。"
"再跪两个时辰。"苏贵妃甩袖起身,忽又回头冷笑,"对了,你父亲的头颅今早被乌鸦啄去了一只眼睛,真是...可怜呢。"
直到那袭华贵的凤尾裙消失在宫道尽头,沈知意才允许自己颤抖。她盯着地上蚂蚁搬运着一粒糕点碎屑,忽然想起父亲曾教她读《韩非子》——"圣人之道,去智与巧。智巧不去,难以为常。"
蚂蚁尚知积粮过冬,她沈知意岂能不如虫豸?
"贵人..."一个小宫女怯生生靠近,手里捧着软垫,"奴婢偷偷..."
"拿开。"沈知意声音极轻却斩钉截铁,"告诉你的主子,这等伎俩太拙劣。"
小宫女吓得跌坐在地。沈知意唇角微勾——果然,是试探。
午时的日头晒得人发昏。沈知意数着宫墙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心底默背《黄帝内经》。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主子,太后娘娘传您即刻去慈宁宫。"
沈知意抬头,是个面生的老嬷嬷。她试着起身,双腿却像不是自己的。老嬷嬷不动声色地架住她,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一股暖流从喉头涌向四肢,竟让她勉强站了起来。
"奴婢姓赵,在慈宁宫当差。"老嬷嬷声音极低,"靖王托人带话——活着才有翻盘之日。"
慈宁宫檀香缭绕。太后斜倚在罗汉榻上,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凤头钗,通身气度却比满身珠翠的苏贵妃更慑人。
"臣妾参见太后。"沈知意行礼时腿一软,险些栽倒。
太后手中佛珠一顿:"苏家丫头又罚人了?"
沈知意伏地不语。
"起来吧。"太后示意赵嬷嬷扶她坐下,"皇帝硬塞你入宫,哀家本不乐意。但景恒那孩子连夜进宫求情..."她忽然盯住沈知意,"你与靖王,何时相识?"
沈知意心头一跳。三年前边关雪夜,那个为她挡箭的月白身影浮现在眼前。但她只是恭敬道:"臣妾与靖王殿下素无交集,殿下仁厚,想必是念在家父曾为朝廷效力..."
"呵。"太后打断她,"下月哀家寿辰,各宫都要献礼。你既通医术,就准备些养生的物件吧。"
这是道送命题。后宫妃嫔为太后寿礼绞尽脑汁,送珍奇者被斥奢靡,送简朴者被嫌寒酸。沈知意却从太后腕间药香和案上《千金方》看出端倪——这位太后不信丹药,独爱医道。
"臣妾斗胆,请太后赐一缕白发。"
满殿宫人倒吸凉气。太后却眯起眼:"为何?"
"《本草纲目》记载,人发和何首乌、黑芝麻可制'青丝丸',最养精血。太后若不信,可让太医验方。"
太后突然大笑,拔下一根银丝递给她:"好个伶俐丫头!哀家等着你的'青丝丸'。"
回到冷清的怡芳轩,沈知意终于瘫倒在床。贴身宫女翠儿端着热水进来,眼睛红红的:"主子受苦了..."
"无妨。"沈知意任由她替自己敷膝盖,状似无意地问,"今日可有人来探我?"
翠儿手一抖:"没...没有。哦,皇上派人来问过主子的伤势。"
撒谎。沈知意瞥见翠儿袖口沾着苏贵妃最爱的龙涎香。她闭目假寐,听着翠儿蹑手蹑脚退出去,才从舌下吐出那颗一直没咽下的药丸——靖王送来的竟是西域奇药"回春丹",价值千金。
窗外暮色渐沉。沈知意强撑起身,从妆奁暗格取出一包药粉——今早罚跪时,那只搬运糕点屑的蚂蚁已经死在了她指尖。苏贵妃赏的蜜饯,果然有毒。
她捻着药粉笑了。明日开始,苏贵妃最爱的狸猫将会掉毛、厌食,最后癫狂而死。而这,只是开始。
三更梆子响时,沈知意就着烛火,将太后的白发与自己的一缕青丝编在一起。父亲说过,后宫如战场,情报重于刀剑。太后与皇帝母子不和,靖王才是太后心头肉——这是她翻盘的关键。
"翠儿。"她突然唤道。
门外立刻有了动静:"主子有何吩咐?"
"去告诉贵妃娘娘..."沈知意抚着膝上伤痕,声音温柔似水,"太后赏了我一瓶'雪肌膏',说是西域进贡的疗伤圣药。"
让苏贵妃去查那根本不存在的赏赐吧。而真正的杀招,正在她指间缠绕的发丝中酝酿。
五日后,沈知意呈上的"青丝丸"被太后当众服下,效果"奇佳"。皇帝亲手为她簪上一支金步摇,而苏贵妃捏碎了手中的葡萄。
当夜,沈知意跪在怡芳轩的小佛堂前,面前摊开一本手抄《地藏经》。经文字迹秀丽,内容却是沈家旧部通过太医院传来的密报——皇帝与北境敌国的秘密和约,左丞相苏家的贪污铁证,以及...父亲临刑前留下的血书。
烛火摇曳,映出她唇边一抹冰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