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娘娘,陛下宣您即刻登船。"
沈知意拢了拢杏色斗篷,抬头望向停泊在运河上的龙舟。三层楼船金碧辉煌,旌旗在暮春的风中猎猎作响。此次南巡,皇帝竟点名要她随行,而将苏贵妃留在宫中。
"李公公,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决定南巡?"她状似无意地问道,顺手将一枚金瓜子塞进老太监袖中。
李德全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老奴多嘴,北境战事吃紧,靖王殿下连发十二道加急奏折请求增援,陛下却..."他做了个翻书的动作,"昨儿个看了江南织造的折子,当即决定南巡。"
沈知意指尖掐进掌心。北境告急,皇帝却要南巡?这分明是故意拖延援军!她想起半月前靖王出征时,她藏在饯行诗中的边防图,不知是否...
"爱妃还在等什么?"
龙舟上传来皇帝的声音。沈知意立刻换上明媚笑容,提起裙摆踏上舷梯。甲板上,萧景琰一身月白常服,难得闲适地倚在雕栏边,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沈知意瞳孔微缩——那是靖王的贴身之物!
"臣妾见这龙舟华美,一时看呆了。"她盈盈下拜,故意让斗篷滑落,露出里面鹅黄色的轻纱襦裙。
皇帝果然被吸引,伸手扶起她:"爱妃喜欢就好。这次南巡,朕要带你看尽江南春色。"他忽然凑近她耳畔,"尤其是...夜西湖的景致。"
沈知意耳根泛红,心中却一片冰冷。夜西湖以花船闻名,皇帝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入夜,龙舟缓缓驶离京城。沈知意站在船舷边,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忽然,一只信鸽掠过水面,在她头顶盘旋一圈后飞向北方。她眯起眼——那是靖王府训练的青灰鸽,左足应该绑着...
"爱妃好雅兴。"
沈知意悚然一惊,转身时已换上娇羞模样:"陛下,臣妾从未坐过这么大的船..."
皇帝揽住她的腰,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腰间丝绦:"这算什么?前朝隋炀帝下江南的龙舟,比这大十倍。"他忽然掐紧她腰肢,"爱妃可知炀帝最后怎么死的?"
沈知意呼吸一滞:"臣妾愚钝..."
"被最信任的臣子勒死的。"皇帝轻笑着松开手,"去换身衣裳吧,朕今晚想看你跳'凤求凰'。"
舱房内,沈知意迅速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后,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空心银簪——里面藏着靖王出征前给她的密信。信上说北境局势比想象的更糟,胡人似乎早已知晓边防弱点。
"果然有内奸..."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突然发现背面有极淡的痕迹。是柠檬汁写的密信!她急忙用烛焰烘烤,几行小字逐渐显现:
"苏家通敌证据已找到,藏于御膳房南数第三块地砖下。景琰非先帝血脉,太后处有铁证。慎之。"
沈知意心跳如鼓。她必须尽快将消息传给在京城监国的靖王!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信纸吞下,顺手抓起妆台上的胭脂。
"进来。"
是送热水的小宫女。沈知意漫不经心地问:"陛下今晚宴请哪些大人?"
"回娘娘,只有左丞相和...和一位从北边来的将军。"
沈知意描眉的手一顿。北边来的将军?看来皇帝此次南巡,目的绝不简单。
晚宴设在龙舟中层的花厅。沈知意一袭绯色舞衣,臂间挽着丈余长的霞影纱。当她旋转时,轻纱如云霞缭绕,衬得肌肤胜雪。皇帝看得入迷,却没注意她每次转向左侧屏风时,眼神都会微微闪烁——那里坐着个满脸刀疤的武将,正是苏贵妃的堂兄苏烈!
"好!"一曲舞毕,左丞相苏晏率先拍掌,"昭仪娘娘舞姿翩若惊鸿,难怪陛下宠爱有加。"
沈知意低头谢礼,余光却瞥见苏烈正对皇帝耳语什么,而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冷。她心头警铃大作,这宴席怕是鸿门宴!
果然,酒过三巡,皇帝突然道:"爱妃与靖王,似乎颇有渊源?"
花厅瞬间安静。沈知意放下酒杯,露出困惑表情:"臣妾入宫前,曾在家父寿宴上与靖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她故意咬唇,"莫非...陛下疑心臣妾?"
"朕只是好奇。"皇帝把玩着酒杯,"靖王此次出征前,特意去凤藻宫辞行,所为何事?"
沈知意背后渗出冷汗。那日靖王确实来过,但只在宫门外行礼告别,两人根本未曾独处!皇帝这是在诈她。
"陛下明鉴。"她眼中瞬间盈满泪水,"那日王爷确实来过,但只是托赵嬷嬷转交一盒边关特产的红枣,说是...说是给太后娘娘养生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靖王孝顺太后人尽皆知,而沈知意与太后交好也是众所周知。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大笑:"朕不过随口一问,爱妃怎么哭了?"他招手,"来,坐到朕身边来。"
沈知意刚起身,龙舟突然剧烈摇晃。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擦过皇帝衣袖钉在柱上!
"有刺客!护驾!"
花厅顿时大乱。沈知意被皇帝一把拽到身后,只见数名黑衣人从水中跃上甲板,刀光如雪。侍卫们蜂拥而上,但刺客武艺高强,转眼已杀到厅前。
"陛下小心!"苏烈突然拔剑挡在皇帝面前,"末将护您离开!"
沈知意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苏烈的剑尖始终对着皇帝后背!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苏贵妃那个被自己推入荷花池的太监,临死前曾说"南巡路上..."。原来刺杀计划在那时就已经...
"陛下,这边走!"她突然拉住皇帝往右侧船舱跑去。这个选择极为冒险——右侧是死路,但此刻她必须赌一把。
果然,苏烈愣了一瞬才追上来。就在他举剑欲刺的刹那,沈知意猛地转身,用身体挡在皇帝面前!
"噗——"长剑贯穿她肩头,鲜血瞬间染红绯色舞衣。沈知意强忍剧痛,拔下金簪狠狠扎进苏烈咽喉!
"爱妃!"皇帝接住她瘫软的身子,眼中满是震惊。
沈知意虚弱地笑了:"陛下...没事就好..."她刻意让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昏死"在皇帝怀中。
当夜,龙舟上一片混乱。太医们进进出出,而沈知意始终"昏迷不醒"。实际上,她清楚地听见皇帝下令将苏烈碎尸万段,又命人即刻回京查办苏家。
三更时分,沈知意"悠悠转醒",看见皇帝守在床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陛下..."她气若游丝,"臣妾...没能保护好您..."
皇帝竟红了眼眶:"傻话,是你救了朕。"他握住她的手,"太医说再偏半寸就伤到心脉了。你为何..."
"臣妾不敢想...若陛下有何不测..."她泪如雨下,演技炉火纯青,"臣妾情愿代陛下受这一剑..."
皇帝动容,竟俯身将她轻轻抱住:"知意,从今往后,朕绝不会负你。"
沈知意靠在他肩头,目光却冷如寒冰。这场刺杀根本是苏家策划的夺位阴谋,而她将计就计,不仅除掉苏家一员大将,更赢得皇帝信任。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皇帝对苏家已起杀心!
五日后,龙舟返京。沈知意肩伤未愈,却坚持每日为皇帝按摩。这日她正在研读奏折,忽见一份来自北境的加急军报。
"爱妃,念给朕听。"皇帝闭目养神。
沈知意展开军报,心跳陡然加速——是靖王的笔迹!
"臣萧景恒谨奏:胡人十万大军压境,我军粮草将尽,请速发援兵。又,苏烈副将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已军法处置..."
她声音平稳地念完,皇帝却冷笑:"景恒还是这般急躁。苏烈已死,死无对证。"
沈知意轻声道:"北境若破,胡人铁骑半月便可直抵京城..."
"朕自有安排。"皇帝突然睁开眼,"爱妃觉得,靖王此人如何?"
这是致命的问题。沈知意放下奏折,认真道:"靖王殿下忠心为国,只是...太过刚直,不如陛下懂得变通。"
皇帝满意地笑了:"说得好。朕这个弟弟啊..."他摩挲着腰间玉佩,"就像这把双刃剑,用得好可杀敌,用不好...反伤己身。"
当晚,沈知意被正式晋封为昭仪,赐居凤藻宫正殿。更令六宫哗然的是,皇帝竟将部分奏章交由她代为批阅!
"娘娘,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血燕。"翠儿端着一盏炖盅进来。
沈知意尝了一口,在盅底摸到一小块蜡丸。她借口歇息屏退左右,打开蜡丸——是靖王的密信!信中说他已收到她通过御膳房传递的消息,正暗中调兵提防苏家狗急跳墙。最后一行字让她指尖发颤:
"知意,保重自身。待大局定,必不负卿。"
沈知意将信纸贴近心口,良久才投入火盆。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将至。她缓步走向妆台,从暗格取出一幅画像——那是她凭记忆画的靖王侧颜。画中人眉目如剑,嘴角含笑,与皇帝有七分相似却更显英挺。
"王爷..."她轻抚画像,突然从镜中看见自己冰冷如鬼魅的眼神,悚然一惊。
如今的她,手上已沾了多少鲜血?那个会在父亲寿宴上为婢女求情的沈知意,早已死在刑场那日。活下来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沈昭仪。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半边脸庞。沈知意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唇角。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所有仇人血债血偿,直到...那个该坐龙椅的人,君临天下!
暴雨拍打窗棂,如同战鼓雷鸣。沈知意知道,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