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姝指尖摩挲着案几上的青铜镇纸，目光落在芈月翻动策论的指尖上，忽而轻笑出声："听闻前日魏琰送你白狐裘衣，你竟拒了？"她捏起一枚金丝蜜枣咬了一口，蜜糖顺着嘴角滑落，珍珠立刻跪坐上前用帕子擦拭。
芈月将苏秦的策论往烛火旁推了推，烛泪在青铜烛台上凝成蜿蜒的纹路："王后可知，魏琰府中的女医上个月突然暴毙？"她指尖轻轻叩击竹简，"那女医曾为孟昭氏诊治过咳嗽。"
芈姝的瞳孔骤然缩紧，喉间的蜜枣竟有些哽住："你是说......"
"孟昭氏的家书里提到'雪夜煮茶'，"芈月忽然放下竹简，望向窗外疏影横斜的梅枝，"可孟昭氏素日最怕冷，从不碰凉性的绿茶。王后可记得，去年冬日魏琰送过她一盒楚地贡茶？"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穆监佝偻着背跨进门槛，袖口还沾着未化的春雪："启禀大王、王后，咸阳令回报，中行期的家仆昨夜投井而亡。"
嬴驷握着狼毫的手顿在半空，墨汁在竹简上洇开小片阴影："井里捞上来什么？"
"只有半块碎玉，"穆监的声音愈发低微，"像是楚地的蟠螭纹。"
芈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珍珠忙不迭捶背，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被震得簌簌飘落。芈月不动声色地将苏秦的策论又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策论边缘露出半片素白绢帛，正是孟嬴书信的一角。
"听说苏秦在函谷关外冻了三日，"嬴驷忽然将狼毫掷进笔洗，溅起的墨点在象牙镇纸上绽开，"今日却有人看见他在酒肆与人畅饮，怀中还揣着块暖炉。"他忽然抬眼看向芈月，目光如刀，"芈八子可知道，暖炉上刻着的，正是孟嬴的独门徽记？"
殿内温度骤降，芈月的指尖在策论上轻轻一颤。窗外的梅花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有几片落进殿内，正巧覆在那半块碎玉的描述上。芈姝忽然抓住芈月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妹妹那日送我的梅花，竟开得这样不合时宜。"
穆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袖口掩住嘴，指缝间渗出几点血渍。嬴驷盯着他颤抖的指尖，忽然冷笑："孟昭氏房中的香炉，是不是也燃过沉水香？"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惊起几只宿鸟。芈月终于将那封书信抽出来，绢帛上孟嬴的字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听闻秦国新得巴蜀粮仓......"她忽然将书信按在鎏金香炉上，火苗腾地窜起，将"巴蜀"二字烧得焦黑。
"王后可知，"嬴驷忽然起身走到芈月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孟嬴嫁去燕国前，曾在这承明殿抄过三个月《商君书》？"他的指尖划过她发间的玉簪，"她用的墨，可是楚地特有的松烟墨？"
芈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团正在燃烧的绢帛，突然伸手去抢，却被芈月反手按住。燃烧的纸屑飘到珍珠发间，顿时燎着了鬓角的发丝，小姑娘尖叫着扑打，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大王看这策论，"芈月趁乱将残片塞进袖中，指尖却被灼伤，"苏秦说'王如欲霸天下，须得连横诸侯'，倒与当年张仪的论调有些相似。"她忽然转身看向嬴驷，眼角还沾着未褪的火光，"只是不知，这策论究竟是苏秦写的，还是......"
"够了！"嬴驷突然拍案而起，青铜笔洗被震得跌落，墨汁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形，"明日让苏秦进宫。"他扫过满地狼藉，目光最终落在芈月袖中鼓起的轮廓，"至于芈八子......"他忽然轻笑，"即日起便留在承明殿整理策论，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芈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芈月被侍卫带走的背影，忽然听见嬴驷在身后淡淡开口："王后可知，孟昭氏那封家书的笔迹，与当年威后给楚王的密信......"他顿了顿，"竟有七分相似。"
殿外的梅花终于落尽，黎明的天光里，穆监扶着廊柱剧烈喘息，袖中掉出半枚蟠螭纹玉珏。远处传来宫娥清扫落叶的声响，他望着手中带血的帕子，忽然想起昨日在芈月宫中看见的景象——那株从汉中移栽的梅树，树根处竟埋着半块烧焦的木牌，隐约可见"燕"字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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