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楚国质子杀人出逃，这可是天赐的伐楚良机啊！”庸芮跪在殿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殿外阳光刺眼，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芈月正捻着一串蜜蜡珠子，指尖动作未停：“庸大人，太子横在秦多年，素来谨慎，这事儿会不会太巧了些？”
“太后明鉴！”庸芮抬头，额角沁出细汗，“臣哪敢布局？不过是那太子横自己慌了神，让人抓了把柄。您想，质子出逃是何罪名？秦国师出有名，天下人还能说什么？”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说了，臣已派人把黄歇留下了，断不会让他搅局。”
芈月放下珠子，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老槐树上：“你啊，总是算无遗策。可这样一来，黄歇怕是要恨死我了。”
“太后忧心了，”庸芮叩首，“黄歇是大才，臣已备好说辞，他会明白秦国大势不可违。”
几日后，咸阳宫钟鼓齐鸣。芈月身着玄色朝服，站在丹陛之上，声音穿透大殿：“楚国质子太子横，于秦地杀人后私逃归国，此乃背信弃义之举！秦楚之谊，自此断绝！”她抬手，指向阶下武将，“义渠君麾下铁骑听令，即刻出兵，伐楚！”
义渠君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末将领命！定叫楚军望风而逃！”他身后，白起抱臂而立，眼神锐利如鹰，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一抹冷笑。
半月后，战报传回：秦军连下楚国三城。郢都朝堂上，郑袖跪在楚怀王面前，珠翠乱颤：“大王啊！都是太子横惹的祸！若不处置他，秦国怎会罢休？”
楚怀王揉着眉心，龙椅吱呀作响：“他再不成器，也是寡人的骨肉。传寡人的旨意，备车，寡人要去秦国见秦王，把话说清楚。”
“大王不可！”郑袖急得抓住他的衣袖，“秦国虎狼之地，此去怕是有去无回啊！”
“住口！”楚怀王甩开她的手，“靳尚，你去准备，明日出发。”
郑袖看着楚怀王背影，指甲掐进掌心。待殿中无人，她揪住匆匆赶来的靳尚：“你不是说只让太子横被抓住吗？怎么让他跑了？还惹出这么大的事！”
靳尚苦着脸，抹了把汗：“夫人，事态失控了啊！现在只有让太子横去齐国为质，若他再出事，大王定会废了他！”
与此同时，咸阳宫偏殿。黄歇直直站着，不肯落座，茶水在案上冒着热气，他看都不看：“太后，秦楚会盟为何选在武关？那是秦国地界，楚王此去恐有不测！”
芈月示意侍从退下，从匣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一捧褐色泥土：“黄歇啊，这是我当年从楚国带来的。我何尝忘了母国？可如今秦国强盛，楚国若不知变通……”
“变通？”黄歇打断她，声音发颤，“用武力逼迫算什么变通？太后难道忘了汨罗江的水，忘了楚国的列祖列宗吗？”
“放肆！”芈月猛地起身，泥土洒出些许，“我让你留下，是想让你助我一统天下！楚国偏安一隅，早晚……”
“楚国是我的命！”黄歇后退一步，眼眶通红，“太后要做周天子，可我只看到楚国的五千里河山在破碎！请太后放我回楚，我要为母国尽最后一份力。”
两人对视良久，殿外风声呜咽。芈月最终摆摆手，声音沙哑：“你走吧。”
黄歇走后，白起捧着一卷竹简进来：“太后，末将已拟好全面攻楚的计划，楚国群龙无首，正是良机。”
庸芮和司马错紧随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细节。芈月听着，指尖又开始捻动蜜蜡珠子，目光却飘向了窗外——那里，夕阳正把天空染成血色。
几日后，楚国朝堂。靳尚跪在地上，声音谄媚：“大王被秦国扣押，唯有求和，方能赎回啊！”
“求和？”黄歇站出来，袍袖翻飞，“秦人扣押大王，就是要要挟楚国！若想救大王，唯有另立新君，让秦人知道软禁旧王无用！”
“胡说！”郑袖跳出来，满脸怒容，“大王临走前说要废太子横，立我儿公子兰为太子！”
“口说无凭，可有诏书？”黄歇冷冷反问。
就在郑袖语塞时，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横回国！”
众人回头，只见太子横在昭阳君陪同下走进来，面色沉稳。郑袖见状，尖叫道：“他又私自逃回国！来人，拿下！”
“放肆！”昭阳君怒喝，“这是本君发国书从齐国召回的太子！郑袖，你扰乱朝堂，还不退下！”
侍从将瘫软的郑袖架走，靳尚刚想开口，被昭阳君一眼瞪了回去：“你这蛇鼠小人，也滚！”
太子横在众人拥护下，一步步走向王位。此时，秦国太后宫中，芈月听完密报，放下手中的棋盘：“楚国立新君了？也好，白起，传令撤兵。”
“太后，为何不趁势灭楚？”白起皱眉。
“灭楚急不得，”芈月拿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弱楚才是目的。一蹴而就，只会惹来六国合纵。”她看向窗外，七岁的芾儿正在院中嬉闹，义渠君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几日后，义渠君走进内殿，声音带着不满：“月儿，我义渠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为何封地只给你娘家人？我的部族呢？”
芈月正在给芾儿整理衣襟，头也不抬：“义渠已并入秦国，何来分封之说？芾儿是我和你的儿子，他被封为君，还不够吗？”
“不一样！”义渠君提高声音，“他该回草原，学骑马，学治部族，而不是在这宫里当什么公子！”
芈月猛地抬头，眼神锐利：“翟骊，别忘了，这里是秦国！”
气氛瞬间凝固。芾儿吓得躲到芈月身后，义渠君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甩袖而去。殿门关上的刹那，芈月闭上眼，指尖的蜜蜡珠子被捏得咯咯作响。
又过了几日，芈月带着侍从，乘车来到咸阳城外一座行宫。楚怀王穿着囚服，头发花白，见到她时眼睛一亮：“太后！只要你放我回楚，我愿割一半国土给秦，我发誓！”
芈月看着他，忽然笑了：“大王在意的，终究不是楚国江山，而是你的王位吧？”
“有了王位，何愁没有江山美人？”楚怀王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太后，求你……”
“罢了，”芈月抽回手，“交出楚国两处最富庶的粮仓，或许我会考虑。”她转身离开，身后楚怀王的哀求声渐渐微弱。
回到宫中，正赶上家宴。赢稷皱着眉，不愿入座：“母后，为何要让义渠君参加？”
“稷儿，”芈瑶在一旁轻声劝说，“太后也是为了和睦。”
席间，义渠君故意让芾儿坐在赢稷身边，笑着说：“大王，芾儿将来也要像你一样治理国家，得多亲近些。”
赢稷捏紧酒杯，指节泛白，碍于芈月面子，终究没发作。散宴后，他找到芈月，语气急切：“母后！义渠君野心勃勃，他带芾儿回草原是什么意思？您该清理身边的义渠人了！”
芈月看着儿子，叹了口气：“稷儿，有些事没那么简单。义渠……”她话未说完，殿外传来虎威的声音：“义渠王，我们部族的人都在等您发话！凭什么秦人封官，我们什么都没有？”
义渠君的怒吼随之传来：“月儿若再不公，我便带族人回草原！”
芈月闭上眼，只觉得头痛欲裂。窗外，月色惨白，像一层薄薄的霜，覆在咸阳城的琉璃瓦上，也覆在她心中那片早已模糊的楚国故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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