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苏醒正在调试吉他。他抬头看见简小诗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怀里抱着她那本厚厚的乐谱。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准时。"苏醒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声音却比平时高了一个调。

简小诗点点头，径直走到工作台前："从哪里开始？"

过去一周的雨水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自从那场雨中的追逐后，他们只通过工作邮件交流，连一条私人信息都没有。现在，简小诗就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我整理了比赛时你唱的那几首歌，"苏醒推过一叠文件，"觉得《风筝线》最适合作为主打歌的B面。"

简小诗接过文件，指尖刻意避免与他相触。她低头翻阅的样子认真得近乎严肃，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这些编曲...是你做的？"她终于开口，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苏醒点点头："试着保留了你原版的灵魂，只是加了点制作。"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来。"

简小诗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上的音符，像是在触摸某种珍贵的易碎品。苏醒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审判。

"副歌部分的弦乐加得...很巧妙。"她最终说，语气软化了些许，"但前奏的电子音效太多了，失去了那种孤独感。"

苏醒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可以去掉电子音效，改用真实的环境音？比如...雨声？"

"雨声？"简小诗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就是..."苏醒突然有些窘迫，"那天比赛结束后的雨。"

一阵沉默。简小诗的表情难以捉摸，苏醒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好。"她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用雨声。"

——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每天在工作室里工作到深夜。起初的尴尬渐渐被音乐融化，尽管简小诗依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至少开始对他笑了——那种真实的、眼睛会弯成月牙的笑。

"听这个，"一天下午，简小诗突然兴奋地抓住苏醒的手腕，"我把地铁报站声采样成了节奏！"

她的触碰像电流一样穿过苏醒的皮肤。他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那上面有常年弹吉他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完美。"他沙哑地说，不确定自己是在评价那个采样还是她的手指。

简小诗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迅速缩回手，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她转身去调音台，假装专注地摆弄旋钮，但苏醒能看到她后颈上细小的绒毛因为紧张而竖起。

"对了，"苏醒转移话题，"下周有个媒体发布会，需要你一起出席。"

简小诗的肩膀明显绷紧了："我必须去吗？"

"合约的一部分。"苏醒轻声说，"但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简小诗转过身，眉头微皱："他们会问我什么问题？"

"可能会问我们怎么认识的，"苏醒斟酌着词句，"你就说通过音乐比赛，其他的交给我。"

"说谎？"简小诗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这句本该带刺的话却因为她说时的俏皮表情而变成了某种调侃。苏醒感到胸口一阵温暖——这是简小诗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谎言。

"我欠你一个道歉，"他抓住这个机会，"关于'苏念'的事，我——"

"我们该继续工作了，"简小诗打断他，但眼神并不冷漠，"这段verse的和声还需要调整。"

苏醒知道她还没准备好完全原谅他，但至少，那堵墙开始有了裂缝。

——

媒体发布会当天，简小诗穿着一条简单的蓝色连衣裙出现在后台，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露出干净的额头。苏醒从未见过她化妆的样子——淡淡的眼线和唇彩让她看起来既不像街头艺人也不像福利院老师，而是一个陌生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年轻女性。

"你看上去...很美。"苏醒说，然后立刻后悔用了这么俗套的形容词。

简小诗低头整理裙摆："林经纪安排的造型。感觉像穿了别人的衣服。"

"紧张吗？"苏醒递给她一杯水。

简小诗接过水杯，手指微微发抖："我从没面对过这么多摄像头。"

"看着我就好，"苏醒轻声说，"当他们问问题时，先看我一眼，我会给你提示。"

主持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请苏醒和他的特别合作人——简小诗！"

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时，苏醒下意识想牵简小诗的手，但及时克制住了这个冲动。他引导她走到舞台中央的座位，巧妙地用身体为她挡住了最刺眼的几束光。

"简小姐，"第一个记者举手提问，"作为无名新人，与苏醒合作感觉如何？"

问题里的轻视显而易见。苏醒正准备插话，却听见简小诗平静地回答：

"音乐没有名气之分，只有好坏之别。我很荣幸能与欣赏我音乐的人合作，无论他是谁。"

苏醒惊讶地转头看她。简小诗的眼睛直视提问者，嘴角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她放在膝上的手仍然在微微颤抖，但声音稳得像一座山。

"说得好，"苏醒低声鼓励，"就这样。"

接下来的问题简小诗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甚至偶尔带点幽默。当被问及创作过程时，她生动���描述了他们如何将街头录音融入编曲，引得现场记者纷纷记录。苏醒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这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简小诗，与那个在福利院教孩子们唱歌的温柔女孩，还有那个在天台上闭眼听风声的音乐疯子，都是同一个人，却又都让他惊喜不已。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说，"两位的关系仅限于工作吗？"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苏醒看到简小诗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我们是音乐上的灵魂伴侣，"苏醒流畅地接过话头，故意用了个夸张的词，"简小诗对音乐的理解让我找回了初学者的热情。"

发布会结束后，简小诗在后台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我表现得怎么样？"她问，脱掉高跟鞋揉着脚踝。

"完美，"苏醒递给她一瓶水，"尤其是那个'音乐没有名气之分'，简直可以上头条。"

简小诗喝水的样子像个累坏了的孩子，几滴水顺着下巴滑落到锁骨上。苏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谢谢你没有...你知道，"简小诗放下水瓶，"提那个谎言。"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苏醒轻声说。

简小诗看着他，眼神复杂："但你刚才又撒谎了。我们不是'音乐上的灵魂伴侣'，只是工作伙伴。"

这句话比苏醒预想的要伤人。他勉强笑了笑："媒体喜欢这种说法。算是一种...职业谎言？"

简小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该回去了。明天工作室见？"

"我送你，"苏醒说，"我的车在——"

"不用了，"简小诗已经穿好外套，"我想走一走。今天...说了太多话，需要安静一下。"

苏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胸口发闷。他掏出手机，想给她发点什么，却看到林楠的未读消息："公司紧急会议，现在。"

——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公关总监将平板电脑推到苏醒面前，屏幕上是一组照片——他和简小诗在工作室里靠得很近，有一张甚至捕捉到他看着她时专注的眼神。

"粉丝论坛已经炸锅了，"公关总监推了推眼镜，"都在猜测你们的关系。"

"我们在工作，"苏醒冷静地说，"只是讨论音乐。"

"照片看起来不像，"林楠冷冷地插话，"特别是这张。"她放大其中一张照片，苏醒的手指正轻轻拂去简小诗头发上不存在的灰尘。

苏醒的耳根发热："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苏老师，"公关总监叹了口气，"公司不干涉您的私生活，但现在正值新专辑宣传期，李薇儿那边的合作单曲也刚发布，任何绯闻都会影响商业布局。"

"没有绯闻，"苏醒咬牙道，"我们只是音乐合作。"

"那就请保持专业距离，"林楠递过一份文件，"这是修订后的宣传计划，减少简小诗的公开露面，您也尽量避免单独相处的画面。"

苏醒盯着那份文件，胃部绞痛。他知道公司是对的——任何亲密画面都会把简小诗推到风口浪尖，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会有多可怕。但另一方面，疏远她意味着回到那个谎言开始的地方。

"我有个条件，"他最终说，"保留她所有的创作credit，版税分成按最高标准。"

林楠挑眉："您很保护她。"

"她值得。"苏醒简短地回答。

——

接下来的日子，苏醒刻意减少了与简小诗的私下联系。工作室里多了第三把椅子——公司派来的监制，确保他们的互动仅限于工作。媒体采访也被严格控制，任何私人问题都会被立刻打断。

简小诗起初困惑，然后是明显受伤。她开始避开苏醒的目光，回答简短专业，再也没有那些即兴的音乐灵感分享。

一天深夜，监制终于离开后，简小诗突然开口："我做错了什么吗？"

苏醒抬头，看到她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突然..."简小诗做了个手势，"像对待传染病患者一样避开我。"

苏醒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该如何解释这是为了保护她？如何告诉她那些粉丝的疯狂，媒体的无情，网络暴力的可怕？

"公司政策，"他最终说，"新专辑发布前的标准流程。"

简小诗静静地看着他，眼神让苏醒想起那天在雨中她说"仅限工作"时的样子。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不愧是专业艺人，说变就变。"

"不是那样的，"苏醒站起来，却不敢靠近她，"我只是——"

"不必解释，"简小诗拿起背包，"明天我会按时来完成工作。毕竟，'仅限工作'，对吧？"

门关上的声音不重，却让苏醒感到一阵耳鸣。他拿出手机，翻到那张偷拍的简小诗在福利院唱歌的照片，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她的笑脸。

如果保护意味着失去，那么这种保护还有什么意义？但如果不保护她，娱乐圈这个绞肉机会将她撕得粉碎。苏醒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这个连真心都要计算代价的世界。

他打开与简小诗的聊天窗口，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了一句："对不起。"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就像那场雨后一样。

苏醒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外面的上海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某个角落，简小诗可能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坐在某个天台上听着城市的声音。而他站在这里，被千万人爱着，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