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奖颁奖典礼的红毯上,闪光灯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张凌赫站在签名板前,黑色西装衬得他越发清瘦。过去两周,他推掉了所有商业活动,专心处理解约事宜。八位数的违约金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积蓄,但当他此刻面对镜头,嘴角的弧度却是这半年来最真实的。
"凌赫!看这边!"
"听说你成立个人工作室了?"
"和林娜真的结束了吗?"
记者们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来。张凌赫只是微笑,目光扫过红毯尽头——那里没有他期待的身影。他发给苏晏的邀请函,就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没有回响。
典礼开始后,张凌赫坐在主办方安排的第一排位置。当主持人宣布他获得"年度最具影响力艺人"时,全场掌声雷动。他走上领奖台,接过那座金色的翎毛奖杯,手心微微发汗。
"谢谢。"他的声音在会场回荡,"这一年对我来说很特别。"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嘉宾席,"有人让我明白,真实的自己比完美的人设更珍贵。"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没人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素圈戒指——那是用金缮茶盏的碎片打造的。
"所以今天,我想对那个人说..."张凌赫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让我看见真实的自己。无论你在哪里,希望你能听到。"
直播镜头敏锐地切到观众席空座,又迅速移开。但已经晚了,社交平台瞬间炸开:#张凌赫示爱神秘人#、#金翎奖告白#等话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热搜。
后台采访区,记者们的问题更加直接:
"你提到的那个人是古籍修复师苏晏吗?"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有传言她去了英国?"
张凌赫只是礼貌地微笑:"抱歉,私人问题不便回答。"
走出会场时,夜空飘起了细雨。助理撑着伞快步走来:"张老师,刚收到消息,苏小姐改签了机票,明天一早的航班。"
张凌赫猛地停住脚步:"提前了?"
"原本下周二的航班,突然改到明天早上七点。"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有...有人拍到陈墨今天去了机场接她。"
雨丝变密了,打在张凌赫的西装上,留下深色的痕迹。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突然下定决心:"去机场。"
"现在?离起飞还有十小时..."
"现在。"
雨水拍打着车窗,张凌赫反复刷新着手机,苏晏的工作室主页依然停留在三天前那条简短的公告:「因不可抗力暂停营业」。而她的个人社交账号已经清空所有内容,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头像——一片模糊的青色瓷片。
"直接去她家。"张凌赫突然说。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巷,雨中的老街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张凌赫冒雨跑到苏晏的公寓楼下,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伞从楼道走出来——陈墨。
两人在雨中对峙,陈墨的眼镜上沾着水珠,看不清表情。
"她不想见你。"陈墨直接了当。
张凌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要亲耳听她说。"
"你知道那些记者毁了她多少心血吗?"陈墨的声音压着怒火,"不只是古籍,还有人往她信箱里塞死老鼠,打电话说她勾引明星...她不得不放弃国际古籍修复联盟的面试!"
张凌赫的胃部一阵绞痛:"我不知道这些..."
"你当然不知道。"陈墨冷笑,"你在你的星光大道上高歌猛进,她在你的阴影里失去一切。"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张凌赫苍白的脸:"让我见她,就五分钟。"
"她睡了。"陈墨撑开伞,"明天我送她去机场。如果你真为她好,就别再出现了。"
雨越下越大,张凌赫站在原地,看着陈墨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抬头看向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灯还亮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张老师,查到苏小姐明天乘坐的是CA937,早上7:15起飞,飞伦敦希思罗。」
张凌赫回复:「准备好车,四点出发。」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转身走进雨中。
苏晏站在窗帘后,手指紧紧攥着布料,直到张凌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她的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上,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全是修复工具和材料。
茶几上放着大英图书馆的邀请函和一张机票。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推送的娱乐新闻:《金翎奖张凌赫深情告白:谢谢你让我看见真实的自己》,配图是他站在领奖台上的特写。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他的脸,然后关掉了手机。
天还没亮,张凌赫就到达了机场。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在T3航站楼国际出发大厅的角落静静等待。五点、五点半、六点...乘客开始多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入口。
六点二十分,他终于看到了苏晏。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身边是帮她推着行李车的陈墨。
张凌赫深吸一口气,朝他们走去。就在这时,一群记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苏晏。
"苏小姐!你是为了躲避张凌赫才去英国的吗?"
"你们真的在交往吗?"
"请问你对昨晚他的告白有什么回应?"
苏晏像受惊的小鹿般僵在原地,脸色煞白。陈墨立刻护在她身前:"请让一让!我们不接受采访!"
张凌赫加快脚步,却看见苏晏突然抬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看向他。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她转身就跑。
"苏晏!"张凌赫喊出声,推开记者追了上去。
苏晏跑进女洗手间,张凌赫只能在门外焦急等待。记者们被机场保安拦住了,陈墨走过来,眼中满是愤怒:"满意了吗?你非要毁了她最后一点尊严?"
"我只是想道别..."张凌赫的声音嘶哑。
洗手间的门开了,苏晏走出来,眼眶发红但表情平静。她递给张凌赫一个牛皮纸信封:"本来想让师兄转交的。"
张凌赫接过信封,触手有些分量:"我能现在打开吗?"
苏晏摇摇头:"等我走了以后。"她看了看手表,"该安检了。"
陈墨识趣地退开几步。张凌赫和苏晏面对面站着,周围人来人往,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对不起。"张凌赫轻声说,"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苏晏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
"三个月后...我能去接你吗?"
苏晏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金缮的碎片...很适合你。"她后退一步,"保重。"
张凌赫站在原地,看着她和陈墨走向安检口。在拐角处,苏晏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彻底消失在人群中。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封面上用漂亮的楷书写着《陶庵梦忆补》。翻开第一页,是苏晏娟秀的笔记:
「据沈老口述补录张岱便笺全文,并附个人注解。纸用君所赠京都竹纸,墨为松烟旧藏,笔是外公遗物。残缺亦是完整的一种形式,勿念。」
小册子中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苏晏站在一位白发老人身边,两人共同捧着一本古籍。照片背面写着:「外公说,能修复古籍的人,也要学会修补自己的人生。」
广播里响起CA937开始登机的通知。张凌赫将小册子小心地放进内袋,转身离开机场。晨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落,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车上,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回公寓吗?"
张凌赫摇摇头:"去工作室。苏晏的。"
车子驶向城南,经过熟悉的街巷。张凌赫摇下车窗,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过他的脸。他想起苏晏曾经说过的话:「金缮不只是修复,更是承认破损的存在,让伤痕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登机前看到你的采访视频。你说真实的自己比完美的人设更珍贵,我想那是我们唯一达成共识的一点。——苏晏」
张凌赫将号码保存,回复道:「一路平安。我会等你回来,不管多久。」发送后,他又补充了一句:「PS.我正在学习古籍修复基础,等你验收。」
车子在云栖工作室门前停下。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但张凌赫有钥匙——那是沈老给他的,连同整栋建筑的产权证一起。
推开门,工作室还保持着苏晏离开时的样子。工作台上摊着未完成的修复项目,角落里堆着等待处理的古籍。张凌赫轻轻抚摸过每一件工具,每一本书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留下的温度。
窗台上,那个金缮茶盏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张凌赫拿起它,发现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人世间的相遇,多是久别重逢,亦或是错认了前缘。——《陶庵梦忆》」
他将纸条和照片一起放进钱包,然后卷起袖子,开始整理工作台上散落的纸张。三个月很长,足够他学会等待;三个月也很短,不够他忘记她的每一个表情。
窗外,一只青鸟落在梧桐树上,啾啾鸣叫了两声,又振翅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