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长将祁明远带进一间封闭的询问室，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杯热咖啡。祁明远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咖啡杯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祁先生，先缓缓。"陈队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林妍是我的大学同学，上周她突然联系我，说有些关于您家庭的发现需要我协助调查。"
祁明远深吸一口气，咖啡的苦涩香气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她...她发现了什么？"
陈队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她寄给我的备份资料。包括您血液检测报告、周莉'车祸'前的监控录像，以及..."他停顿了一下，"您两位养子的一些背景调查。"
祁明远急切地打开文件袋。最上面是一份医院的血液检测报告，明确显示他体内含有多种镇静药物成分。第二页是周莉被推入医院的监控截图，虽然模糊，但推轮椅的人身形确实酷似祁瑜。
"这些还不够立案，但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陈队长严肃地说，"林妍在邮件中提到，她怀疑周莉女士可能还活着，而且被非法拘禁。您有什么线索吗？"
祁明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我...我在浴室镜子上看到了'HELP'的划痕。不是我写的。"
陈队长点点头，继续翻动文件："这里还有一份祁瑾和祁瑜的成长记录。您知道他们14岁那年曾被送进精神病院吗？"
"什么？"祁明远猛地抬头，"不可能...周莉从没提过..."
"根据记录，他们在原学校用刀威胁了一位女老师，因为那位老师'对您太亲密'。"陈队长指着文件上的一行小字，"诊断结果是'共享型偏执妄想障碍'，一种罕见的双胞胎共患精神疾病。"
祁明远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他下班回家，发现双胞胎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他和周莉的结婚照，照片上周莉的脸被涂黑了。
"你们在干什么？"当时的他这样问。
祁瑾抬起头，眼神异常冷静："保护您，爸爸。她不配拥有您。"
第二天，周莉和双胞胎就消失了，只留下那张"别找我们"的字条。
"祁先生？"陈队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们需要您的配合。如果您妻子确实被囚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祁明远握紧拳头："我该怎么做？"
"首先，我们需要您保持冷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陈队长压低声音，"祁瑾现在就在外面，坚持要带您回家。我们会安排一位便衣警察以社区服务名义跟您回去，暗中搜查证据。"
"太危险了！他们会发现的！"
"这位警官经验丰富，会保护您的安全。"陈队长坚定地说，"同时，我们会秘密调查周莉可能被关押的地点。您能想到他们有什么秘密据点吗？"
祁明远努力回忆："他们在城南有一套小公寓，是周莉给他们的18岁礼物...还有周莉在郊区的老房子，已经空置多年..."
陈队长迅速记下这些地址："很好。现在，我们需要您演一场戏。"
十分钟后，询问室的门打开了。祁明远面色苍白地走出来，陈队长扶着他的手臂。
"祁先生只是受了些惊吓。"陈队长对焦急等待的祁瑾说，"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我们社区服务中心会派专人定期上门探访。这位是社工小李。"
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性走上前来，微笑着向祁瑾点头："您好，我将负责祁先生的日常心理评估和用药监督。"
祁瑾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很快又恢复了担忧的表情："非常感谢，但我父亲有私人医生..."
"这是规定程序。"陈队长不容置疑地说，"考虑到林妍女士的意外身亡与祁先生有关联，我们必须确保他的精神状况稳定。"
祁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当然，一切为了爸爸好。"
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祁瑾专注地开车，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祁明远和"社工小李"。祁明远假装疲惫地靠在座位上，实则紧张得手心冒汗。
"祁先生，"小李打破沉默，"您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头晕或幻觉？"
祁明远按照剧本回答："好多了...只是有些累。"
"医生开的药带了吗？"
"在...在家里。"
小李微笑着点头："那我明天开始会每天来检查您的用药情况。精神类药物必须严格按剂量服用，否则会有危险。"
祁瑾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指节泛白，但声音依然平静："当然，我们会全力配合。"
到家后，祁瑜已经等在门口。看到多了一个人，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挂上假笑："这位是？"
"社区社工。"祁瑾简短地说，"以后会每天来'照顾'爸爸。"
祁瑜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但在外人面前克制住了："欢迎。要喝点什么吗？"
小李礼貌地拒绝了，简单查看了祁明远的卧室和药箱，记录了一些信息后便离开了。她一走，屋内的气氛立刻降至冰点。
"这是什么把戏？"祁瑜一把抓住祁明远的手臂，"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放手！"祁明远挣脱开来，"我什么都没说！警方只是例行调查林妍的死因！"
祁瑾拦住暴怒的弟弟："冷静点。这只是程序。"他转向祁明远，眼神冰冷，"爸爸，你累了，去休息吧。记得喝安神茶。"
那晚，祁明远假装喝下祁瑾端来的茶，实则趁他们不注意倒进了盆栽。半夜，他听到双胞胎在客厅压低声音争吵。
"我们得解决那个社工！"祁瑜的声音充满愤怒。
"不行，太冒险了。"祁瑾相对冷静，"林妍的死已经引起怀疑了。我们需要...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搬家。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祁明远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双胞胎决定转移，周莉就更加危险了。他必须尽快联系陈队长。
第二天一早，小李准时出现。她以检查用药为名，悄悄塞给祁明远一个微型通讯器。
"别担心，祁先生。"她低声说，"警方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地点，今天就会展开搜查。"
祁明远刚松了一口气，祁瑾突然出现在门口："在聊什么这么神秘？"
小李面不改色："只是在讨论祁先生的用药时间表。"她站起身，"对了，我需要采集一些祁先生的血液样本带回检测。"
祁瑾的眼神变得警惕："为什么？"
"常规检查，确保药物浓度在安全范围内。"小李的专业态度无懈可击，"这是标准程序。"
祁瑾勉强同意了，但全程紧盯着采血过程。小李离开后，祁明远注意到双胞胎频繁地交换眼神，气氛越来越紧张。
下午，祁瑜突然宣布要出门一趟："去买些日用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瑾一眼，"可能需要些时间。"
祁瑾点点头："早点回来。"
祁明远意识到他们可能在计划什么，但通讯器被祁瑾以"干扰休息"为由收走了。他只能焦急地等待。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祁瑾去开门，随即传来一声闷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祁明远冲出卧室，看到小李瘫倒在地，祁瑾正用湿巾擦拭一把小型电击枪。
"你...你做了什么？"祁明远惊恐地问。
祁瑾冷静地将电击枪收好："保护我们的家庭。"他拉起祁明远的手臂，"收拾必需品，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去哪？"
"一个安全的地方。"祁瑾的声音不容置疑，"祁瑜已经去接妈妈了。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祁明远的心跳加速。周莉果然还活着！但现在情况更加危险了。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我...我需要用洗手间。"
祁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两分钟。别耍花样。"
洗手间里，祁明远迅速检查了各个角落，绝望地寻找任何可以当作武器或通讯工具的东西。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马桶水箱上——小李的通讯器可能还在他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水箱盖，果然看到一个防水袋包裹的小装置。祁明远迅速按下紧急信号按钮，然后将它塞回原处。
"爸？"祁瑾的敲门声响起，"该走了。"
"马上好！"祁明远冲了水，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祁瑾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和一个小包："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走吧。"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时，祁瑜打来了电话。祁瑾接听后，脸色突变："什么？...该死！...我马上过来！"
他转向祁明远，眼神凶狠："警方突袭了老房子。祁瑜带着妈妈逃出来了，但我们需要分头行动。"他塞给祁明远一张纸条，"去这个地址等我。如果敢报警..."他晃了晃电击枪，"你知道后果。"
祁明远被迫独自开车前往纸条上的地址——一个位于城郊的废弃工厂。夜色已深，工厂周围一片漆黑。他停好车，战战兢兢地走向指定地点。
突然，一道强光照在他脸上。祁明远抬手遮挡，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向他走来。
"祁先生？"是陈队长的声音。
祁明远几乎瘫软在地："陈队长...他们...周莉还活着！祁瑜带着她逃走了！"
"我们知道。"陈队长扶住他，"我们追踪到了您的信号。工厂已经被包围了，祁瑾也在赶来的路上。"
"不！你们不明白！"祁明远急切地说，"他们有病！会伤害周莉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束车灯刺破黑暗，祁瑜的车急速驶来，在距离警方路障几十米处猛地刹车。
"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警方的扩音器响起。
车门打开，祁瑜拖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出来。祁明远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周莉，但几乎认不出来了。她瘦得皮包骨头，头发花白，眼神呆滞。
"后退！"祁瑜用刀抵住周莉的喉咙，"否则我杀了她！"
现场一片混乱。狙击手红点已经锁定祁瑜的头部，但没人敢轻举妄动。祁明远挣脱陈队长的手，向前走去。
"瑜！别这样！"他声音颤抖，"放了你妈妈，有什么冲我来！"
祁瑜的眼神疯狂而混乱："为什么，爸爸？为什么你要破坏我们的家？我们明明可以幸福的！"
"这不是幸福，瑜。"祁明远慢慢靠近，"爱不是囚禁和控制..."
"闭嘴！"祁瑜的刀压得更紧了，周莉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你根本不懂！我和哥哥从小就知道——只有我们才真正爱你！妈妈只会伤害你！那些接近你的人都不怀好意！"
远处传来警笛声，祁瑾的车也被拦截了。看到哥哥被捕，祁瑜彻底崩溃了。
"不！放开他！"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刀尖颤抖着，"我要杀了她！我真的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呆滞的周莉突然动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肘击祁瑜的腹部，同时低头避开刀刃。祁瑜吃痛松手，周莉趁机向前扑倒。
"开枪！"陈队长的命令和枪声同时响起。
祁瑜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缓缓倒地。祁明远冲上前抱住周莉，而祁瑾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瑜！！"
混乱中，医护人员迅速将周莉抬上救护车。祁明远想跟上去，却被陈队长拦住："祁先生，我们需要您的陈述。您妻子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祁明远木然点头，看着祁瑾被押上警车。经过他身边时，祁瑾的眼神让祁明远浑身发冷——那里面的恨意和疯狂丝毫未减。
"你杀了瑜。"祁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会报仇的，爸爸。迟早的事。"
警车开走了，留下祁明远站在夜风中，身心俱疲。救护车的红灯在远处闪烁，像是这个破碎家庭最后的心跳。
三个月后，初夏的阳光透过医院窗户洒进来。周莉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她的气色比刚获救时好了很多，但眼神中的创伤仍未完全消退。
"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祁明远削着苹果，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周莉点点头，伸手抚摸丈夫憔悴的脸："你呢？睡得好吗？"
祁明远苦笑："还好。"实际上，他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双胞胎站在床边，用那种疯狂的眼神看着他。
"瑾...他怎么样？"周莉小心翼翼地问。
"精神病院。终身监禁治疗。"祁明远的声音干涩，"心理评估显示他的情况比瑜更严重，只是更善于隐藏。"
周莉颤抖着闭上眼睛："我的错...我早该发现他们的异常..."
"不。"祁明远握住她的手，"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最终，周莉轻声问："你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吗？那么可爱，那么聪明..."
祁明远点点头，眼前浮现出两个手拉手的小男孩，仰头对他笑的画面。那时的他们，眼里还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我有时候想，"周莉的声音哽咽，"如果当初我们多关注他们的心理状况，多给他们一些安全感..."
"别这么想。"祁明远打断她，"我们尽力了。有些事...超出了父母的控制。"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树枝上，欢快地歌唱着。阳光依旧明媚，世界仍在运转。但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两颗破碎的心仍在为那个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而痛苦：
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扭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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