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时,白天和黑夜,是分秒不差二十四小时。你在时,有时少些,有时多些。』*
许远舟出院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也不敢回想待在医院疗养的日子,简直是痛苦。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苏逸辰公司的logo设计,打起精神强撑着想了一个又一个设计方案,但是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光是看电脑不到半个小时就让他感到很疲惫,然后就又陷入了深渊。
他确实很差劲,什么都做不好。
温医生警告他不要这样作,让他多休息才是第一位。
许远舟哪能想这么多,他只知道答应了苏逸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可还是耗费了太长时间,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让他自顾不暇,但总算是完成了。
许远舟拖着身体赶到苏逸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
苏逸辰此时正在开会,于是他便坐在公司大厅的沙发上等他。
时间一久,自身的弊端就呈现出来了,久坐不动也会令他陷入焦虑,他两只手紧紧的攥成拳,克制着颤抖,努力平复着呼吸。
前台的女人盯着许远舟很久了,她看着这个人进来,得知新老板在开会后,就一直坐在那里,最开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就低着头,本来她觉得没什么,直到……
许远舟下意识想通过其他方式来缓解焦虑,但是这里没有尖锐的东西。
然后他的手指就开始漫无目的的抠着沙发边缘,指甲已经被皮革表面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大概是太安静,他甚至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的走动声,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太阳穴上。
许远舟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十分缓慢地弯下腰去,弓着的背很锋利,不知道那衬衫下是怎样的瘦削。
前台皱着眉走过去,离得越近越能听见那一声声压抑的喘息,她忍不住碰了碰他。
许远舟猛地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她,但并不恐怖,只是有些……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前台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但是哪方面她说不上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样?看你有点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给你倒一杯水?”
他愣愣的也不说话,隔了很久才缓过来似的,“我没事,但,确实需要一杯水,多谢你。”
前台去接了一杯递给他,见他喝了之后确实好了很多也就没再管,回了工位。
许远舟握着纸杯,吸气又呼气。
他能控制住,也必须控制住。
会议结束后,苏逸辰这才接到前台消息,他来到大厅,看到许远舟时,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许远舟站起身,拿起设计稿紧紧攥着,声音有些低:“我来送设计稿……抱歉,拖了这么久。”
苏逸辰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嘲讽:“哦,你还知道来?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这件事。”
没等对方说话,他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设计稿放下吧,我有空会看的。”
许远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大门。
许远舟并没有离开,他去了附近的甜品店,买了苏逸辰最爱吃的抹茶蛋糕,然后站在公司前的路灯下等他。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意,风裹着寒冷卷进许远舟单薄的衬衫里,他动了动,却不是紧衬衫,而是将包装盒抱紧,用身子挡着后面的冷风,怕蛋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下班后,苏逸辰走出公司,他看到许远舟站在路灯下,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径直往前走。
“阿辰。”许远舟叫住他,声音被风吹后有些沙哑。
苏逸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还有事?”
他抬着头,眼神空洞,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我……我买了蛋糕,你以前最爱吃的。”
苏逸辰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和不安:“我不需要,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
“我……我顺路看到的,记得你爱吃,就买了一盒。”许远舟如此解释。
分明是特意买的,却还要假装是顺便。
苏逸辰没有拆穿,但仍然拒绝那一盒蛋糕,深深地看了一眼许远舟,“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了。”
以前喜欢的,现在不一定喜欢了。
他已经说过一次了,玫瑰是,抹茶蛋糕也是。
许远舟眼神变得无措,低头看着那盒蛋糕,然后说:“阿辰,算我求你了,你收下之后,扔掉也行,送给别人也好……”
总好比他亲手让它散掉。
苏逸辰没说话,当真接了过去,这一秒内心还泛起一些欣喜,下一秒许远舟就快要哭出来。
那盒蛋糕经之他手,然后被一松,啪地掉到地上。
许远舟唇线绷紧,低头看着那“战损”的盒子,盒子确实没坏,但是缝隙里却流了一些奶油出来。
苏逸辰不再管他,继续往前走。
可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许远舟还在原地,只是从站姿变为了蜷曲的蹲姿,像是路上不起眼的路障。
其实苏逸辰很想对许远舟说,是时候向前看了。
但是他知道,谁都可以对许远舟这么说,唯独他苏逸辰不行。
因为他们都是被困在记忆里的人,都是囚徒,被囚禁在这座由曾经构成的牢笼里。
原地打转。
愚不可及的不是只有他许远舟,也有他苏逸辰。
苏逸辰站在掩蔽处,直到许远舟离开,对方没有管那盒被抛弃的蛋糕。
他走过去,拾起来,然后回到住处。
苏逸辰将蛋糕放在茶几上,窝在沙发里呆呆地看了很久,终于把包装拆开,虽然从外表就能看出来里面是怎样的情景,却也没想到竟然摔得令人有些反胃。
奶油在盒壁上到处都是,苏逸辰拿起附带的小勺子舀了一勺,味道和以前差不多,依然是甜的。
但是他竟然觉得太腻了,腻得他胃都难受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吐出来。
可是先出来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苏逸辰脊背微弓,视线模糊,他再也无法克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缓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他掏出兜里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温书杭。”
“我,我有点不舒服……”
“不是,我好像……我还是忘不了。”
……
医院。
许远舟坐在心理咨询室里,目光盯着窗台上那一株多肉,正在神游。
温书杭挂断电话,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见许远舟,心里的郁闷更甚。
“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特别是你!”
“你知道上周你被送来医院情况有多危险吗?”温书杭恨不得把病案本拍他脸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血药浓度超标两倍,如果再晚来十分钟,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觉得他自己也要焦虑抑郁了,手挠着头不停在原地踱步转圈,面目“狰狞”,“谁让你不通知一声就离开医院的?!你自己吗?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温书杭在那说了半天,结果许远舟跟没听见似的目光神游。
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坐到许远舟对面,静静地观察着。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秒后,他说:“要不算了吧。”
温书杭表达的意思,许远舟怎么会听不出,他装作没听见,不理。
人们总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时间的河流中,会冲淡记忆,会冲淡爱意……
可是许远舟不想。
他就是不想,他被伤痛折磨只余一窍,那一窍里只有对苏逸辰的执着。
他每晚都睡不着,然后用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但每次都会做噩梦。
他想,那是上天在惩罚他,他甘之如饴。
……
后来,关逸找到他。
许远舟那时在浇花,浇一盆早已死去的玫瑰花,祈祷它在下一个春天到来时,长出鲜艳的玫瑰。
关逸把他带去自己在国内的别墅,顺便把那盆枯枝一同带走。
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远舟,放弃他吧。”
他见许远舟不回话,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我在国外给你找了心理医生和疗养院。”
“远舟,你跟我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生活。”
许远舟感觉很累,累得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但最后。
他点头。
关逸来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拍了拍,咧开嘴笑了。
这之后的几个月,苏逸辰都没再见到过许远舟。
许远舟谁也没有见过。
关逸悄悄顺走的枯枝没有丢,他找了一位知名度很好的养花高手看,但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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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来自《阿巴斯诗选•无题》
# 来自 ——三毛
苏逸辰:是我老了吗?我竟然会觉得太腻了……
许远舟:老婆很年轻的!
苏逸辰:切,油嘴滑舌……(暗爽)
关逸:哇塞,这集带上我了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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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会写许远舟的第一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