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心中始终有疑虑,皇后怎会如此突然的要谋害皇嗣,他便让血滴子去查。
乾清宫烛影幢幢,铜鹤香炉中龙涎香烧得正旺,却压不住案头密报上浸透的血腥气。
玄凌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指腹碾过"端妃药汤含红花"、"富察氏襁褓藏麝香"几行朱砂批注,忽觉喉间腥甜——三年前他误食的荔枝膏里,竟真掺着皇后亲手研磨的朱砂粉,那回他腹痛如绞时,她还跪在床前掉着泪喂他喝参汤。
窗外惊雷炸响,雨帘如注砸在汉白玉石阶上。皇帝忽而想起康熙四十三年的暮春,十六岁的乌拉那拉氏站在撷芳殿桃花树下,指尖沾着胭脂红为他绣箭囊,绣线尾端系着枚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铃。
如今那银铃早不知踪影,案头《贞观政要》被风翻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朱批旁,斜斜映着他眉间深锁的川字纹。
“皇上,景仁宫东配殿暗格里搜出这物。"血滴子统领沈夜单膝触地,托着鎏金漆盘的手背青筋暴起。盘中厌胜钱裹着半干血迹,正反面分别刻着"子殇"与"母凭子贵",缝隙里还嵌着几缕婴儿胎发。
另有一本描金账本被暗格机关夹住,同治十一年九月的页面上,朱砂圈着"姐姐胎象稳固",旁注"枇杷新叶去梗留绒",落款处盖着验药印——正是纯元皇后难产暴毙前七日的记载。
胤禛盯着账本上的字迹,忽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纯元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道"阿胶...甜",而太医院旧档里,那碗致死的安胎药中确有枇杷叶绒毛。指尖划过“姐姐"二字,墨痕下隐约透出当年皇后陪嫁的茜素罗裳纹样——原来她早将杀意藏在绣线里,用亲姐姐的血作针,绣这紫禁城的凤冠霞帔。
玄凌“去把长春宫的齐妃带来。"
皇帝忽然扯下腰间九龙玉佩砸向博古架,羊脂玉碎成齑粉的脆响中,他望着满地狼藉低笑。
玄凌"朕要她亲眼看看,当初劝她点的那支朱砂香,究竟断了多少人的活路——包括纯元皇后腹中日渐成型的皇子。"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景仁宫禁室内皇后的脸青白如纸。。
她盯着那支断簪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雨声刺破殿宇。
乌拉那拉宜修“您以为姐姐真的是难产?她喝了臣妾送去的阿胶汤,腹痛如绞时还攥着臣妾的手说‘妹妹救我’,可臣妾看着她满地的血,忽然就觉得...觉得这紫禁城的红墙,终于该染上点像样的颜色了。”
玄凌猛地将断簪砸向铜炉,火星溅在皇后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乌拉那拉宜修“当年您掀开她盖头那一眼,臣妾就知道这辈子都输了。可她偏要假惺惺说‘妹妹与我一同侍奉皇上’,偏要在有了身孕后赏臣妾‘贤良淑德’的匾额——”
她忽然扑向皇帝,指甲划过他腰间的血滴子皮套。
乌拉那拉宜修“所以臣妾在她安胎药里掺了枇杷叶绒毛,看着她疼得满地打滚,听着她喊‘妹妹为何害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杀人的滋味,比争宠痛快一万倍!”
皇帝后退半步,后腰抵在鎏金桌沿,触到齐妃案上那支未燃尽的朱砂香。
两种血腥味在鼻腔里混作一团——前有纯元的血浸透茜素罗裳,后有弘煜险些被害的阴谋。他望着皇后癫狂的眉眼,忽觉这张与纯元肖似的面孔下,藏着的竟是比华妃更狠辣的修罗心肠。
乌拉那拉宜修“皇上可还记得,臣妾选秀那日穿的茜素罗裳?"
她缓缓转身,步摇上的翡翠流苏磕在金柱上。
乌拉那拉宜修“您说那颜色像极了晨露里的丹砂花,可如今才知道,这宫里的丹砂啊......是姐姐胎衣下的血,是臣妾磨进阿胶里的毒。"
话音未落,沈夜已捧着染血的厌胜钱与账本跪到御前。皇后望着胤禛指尖摩挲账本的模样,忽然想起纯元有孕时,他也是这样温柔抚过她隆起的小腹。
惊雷再次炸响时,皇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碎成齑粉。
乌拉那拉宜修“皇上以为臣妾为何非要那些孩子的命?不过是怕您像先帝那样,把臣妾丢在院子中独守空房三十年......可姐姐呢?她凭什么一入府就被捧上云端?凭什么有了孩子还要笑我'膝下冷清'?"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混着胭脂往下淌,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玄凌望着她扭曲的面容,忽觉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在桃花树下为纯元簪花的少女重叠又碎裂,最终只剩纯元临终前未落的泪,和账本里触目惊心的"母子俱亡"。
玄凌“所以后来每一个有孕的嫔妃,都是你眼里的纯元替身?”
玄凌抓起案上的厌胜钱,铜钱缝隙里的胎发被风卷起。
玄凌“端妃的红花、富察氏的麝香,乃至齐妃手里的朱砂香——您宁可断了朕的子嗣,也要泄当年一箭之仇?”
皇后忽然安静下来,理了理凌乱的鬓发。
乌拉那拉宜修“皇上可知,纯元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原是我...错付了’。”
她抬起头,眼尾的珍珠粉被泪水晕开。
乌拉那拉宜修“如今臣妾也要说,原是臣妾错付了——错付了您的薄情,错付了这紫禁城的‘母仪天下’。”
殿外传来三阿哥的啼哭声,齐妃被宫人押着经过廊下,发间珍珠散落一地。
玄凌望着这对母子,忽觉眼前景象与二十年前重叠——纯元暴毙那日,皇后也是这样披头散发跪在殿前前,哭着说“姐姐怎么就没了”。
玄凌“传旨。”
皇帝转身时踢翻了盛着枇杷叶的瓷罐。
玄凌“皇后乌拉那拉氏,毒杀嫡姐、戕害皇嗣,着即废去后位,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景仁宫所有涉事宫人,斩立决;”
他顿了顿。
玄凌“另谕太医院,将历年嫔妃孕产记录整理成册,若再有误诊漏诊...”
话音未落,沈夜已伏地叩首。
“奴才定当严查,绝不姑息。”
暮色浸透永巷时,胤禛独自走进承乾宫。空荡的殿宇里,纯元的画像在风中轻晃,衣袂间似有枇杷香掠过。
他摸出皇后那支断簪,将它放进画像前的香炉,看火星一点点吞噬金箔,化作与纯元棺椁相同的齑粉。
雨又下起来了,打在残旧的琉璃瓦上,像极了纯元出殡那日的雪。
皇帝望着景仁宫方向腾起的火光,忽觉这九重宫阙的每一块砖,都浸着两个女人的血——一个是他真心爱过的白月光,一个是被嫉妒啃噬成恶鬼的枕边人。而他自己,终究不过是这红墙里,最清醒的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