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烟裹着雨气漫进储秀宫时,玄凌正对着纯元画像出神。
画中人眉梢似蹙非蹙,眼角含着他熟悉的悲悯,却忽然让他想起今晨仪欣在御花园折桂花时的笑——那丫头被蜜蜂追得躲进他怀里,发间沾着的花瓣比纯元的茜素罗裳更鲜活些。
富察仪欣“皇上这是在看谁?”
清甜嗓音混着琥珀茶香飘来,仪欣捧着鎏金手炉步进殿,湖蓝云锦裙裾扫过满地月光。她指尖轻轻拂过画像边缘的积灰,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绣囊。
富察仪欣“这是臣妾新制的鹅梨帐中香,比姐姐生前用的龙脑香清淡些,皇上闻闻?”
皇帝望着她鬓边晃动的珍珠步摇,忽觉这物件比纯元的金镶玉簪子顺眼许多。
那日仪欣陪他批奏折,见他揉按太阳穴,竟亲手调了薄荷膏替他涂额角,指尖温度不像纯元临终时那般凉得刺骨。
玄凌“你不怕朕念着旧人?”
玄凌接过绣囊,梨香混着她身上的百合味,竟将记忆里的药味冲淡了几分。仪欣忽然跪坐在他脚边,仰脸时睫毛在烛火下投出细碎阴影。
富察仪欣“姐姐是皇上心里的白月光,可臣妾想做皇上案头的灯——能照亮批奏折的字,能暖手炉里的碳,还能...”
她忽然凑近,温热呼吸拂过他耳垂。
富察仪欣“还能替皇上赶跑那些叫人头疼的梦魇。”
殿外风雨渐歇,胤禛望着画像上纯元袖口的暗纹,想起昨夜在景仁宫搜出的纯元旧物——那支断簪、半幅绣样,如今看来竟都不如仪欣方才替他别正的玉佩穗子鲜活。
他曾以为纯元的死是心头永远的疤,可这丫头用一年时间,竟在疤上种出了带露的花。
玄凌“去把画像收起来吧。”
皇帝起身时踢到了纯元生前的琵琶,弦断声惊飞梁上宿鸟。
玄凌“往后每月十五,着人送束新鲜桂花来储秀宫——”
他转身望向仪欣发间跳动的烛火,忽然握住她指尖。
玄凌“再把景仁宫的翡翠屏风抬到你宫里,那颜色衬你新做的石榴裙正好。”
仪欣抬头时,见他眼底的阴鸷已化作融雪的松烟。她想起前日在御书房,瞥见他批阅奏折时,袖口露出的不是纯元的旧帕,而是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角。原来这紫禁城的夜再冷,总有人会用现世的暖,焐热前朝的冰。
富察仪欣“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偏爱鹅梨香?”
她替他披上明黄氅衣,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心口。
富察仪欣“因这香气甜而不腻,就像...就像皇上看臣妾时的眼神。”
玄凌望着她耳坠轻晃的模样,忽觉二十年前雍亲王府的桃花再美,也美不过眼前人眼角眉梢的人间烟火。
走出储秀宫时,他摸出怀中纯元的旧帕,随手塞进了廊下的鎏金香炉。
青烟腾起时,梨香混着纸灰味钻进鼻腔,竟比记忆里的龙涎香更让人踏实。
远处传来仪欣与宫娥的笑闹声,惊起一丛栖息的雀儿,扑棱棱飞向缀满星子的夜空——那里没有朱砂帐暖,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实实在在的人间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