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早餐桌上,许沁的背挺得笔直,银质餐具在她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牛奶要喝完。”孟夫人扫了一眼许沁的杯子,“不许剩。”
许沁的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乳白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最讨厌喝牛奶,但这句话永远只能咽在肚子里。
“阿姨!”许欣突然举起手,“我能再要一杯吗?好好喝!”
餐桌上一片寂静。管家倒牛奶的手停在半空,孟宴臣切培根的动作顿了顿。
孟夫人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食不言,寝不语。许欣,规矩。”
许欣瘪了瘪嘴,却还是偷偷对姐姐眨了眨眼。许沁低下头,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妹妹总是知道怎么让她开心起来。
孟宴臣的书房永远上着锁。
许欣蹲在门外,透过钥匙孔往里看。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那一整面墙的蝴蝶标本上。蓝闪蝶的翅膀在光线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像被封印的星河。
“你在干什么?”
许欣猛地回头,孟宴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哥哥,”她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兴奋地指着钥匙孔,"那只红色的蝴蝶叫什么名字?"
“红颈鸟翼凤蝶。”孟宴臣下意识回答,随即皱眉,“你不该来这里。”
许欣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我用这个换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刺眼的橙黄色。孟宴臣想起上周在厨房,这个女孩也是这样,用一颗糖换走了管家刚烤好的曲奇。
“不行。”
许欣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像被雨淋湿的小狗。孟宴臣转身开门,却在关门的一瞬间听见“咚”的一声——许欣把额头抵在门上,声音闷闷的:“哥哥,蝴蝶关在盒子里会难过吗?”
孟宴臣的手停在门把上。
许沁在琴房练琴时,许欣溜了进来。
“姐姐,”她趴在钢琴上,“为什么宴臣哥哥从来不笑?”
许沁的手指僵在琴键上。她想起上周夜里,她起来喝水时看见孟宴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只死去的蝴蝶。月光下,少年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嘘,”许沁压低声音,“别问这些。”
许欣歪着头:“可是妈妈说过,人难过的时候要抱抱。”
“那不是我们的妈妈。”许沁突然严厉起来,“在这里,只有孟夫人是我们的母亲。记住了吗?”
许欣被姐姐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眼眶瞬间红了。许沁立刻后悔了,她伸手想抱妹妹,却被躲开。
“我讨厌这里!”许欣哭着跑出去,“我要回家!”
许沁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按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深夜,孟宴臣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他推开书房门,发现许欣坐在地毯上,周围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女孩正笨拙地折着一只纸蝴蝶,旁边放着从厨房偷来的蜂蜜,金黄的液体滴在地毯上,形成一小块污渍。
“你在做什么?”
许欣吓了一跳,纸蝴蝶掉在地上:“我、我想做一只不会死的蝴蝶......”
孟宴臣弯腰捡起那只歪歪扭扭的纸蝴蝶。折痕很乱,翅膀一边大一边小,却意外地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
“为什么?”
“因为......”许欣的声音越来越小,“真的蝴蝶被关在盒子里,会想妈妈......”
孟宴臣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当着他的面,把一只挣扎的蓝闪蝶钉进标本盒。蝴蝶的翅膀在针下颤抖,磷粉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雪崩。
“给你。”许欣把另一只折好的纸蝴蝶塞进他手里,这次是蓝色的,“这只送你,它永远不会死掉”
孟宴臣看着掌心那只丑陋的纸蝴蝶,翅膀上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送他礼物。
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晃的,像只永远抓不住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