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铁匠铺轮廓拉得很长,炉膛里的火苗舔舐着最后几块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慕淮抡起铁锤,汗水顺着少年绷紧的脊背滑落,在烧红的铁块上蒸腾起白雾。
"手腕再压低三分。"慕青山用铁钳调整着农具的角度,火光映着他眉间的沟壑,"打铁和做人一样,劲要使在实处。"
柳如烟从药圃直起腰,竹里的紫苏草还带着露水。她抹了把额前的碎发,铁匠铺屋檐下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慕青山猛地抬头。远处的山路上,一群乌鸦惊飞而起。
"淮,去把地的黍米装坛。"父亲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铁钳在砧板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慕淮刚要开口,母亲已经将晒药用的竹匾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手心重重按了两下——这是小时候约定的危险信号。
村口的狗开始狂吠。慕淮抱着竹匾往后院跑时,看见父亲从神龛后取出了那把从不让他碰的剑。剑身出鞘的瞬间,铁匠铺里所有的金属器具都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地窖的木门刚合上,第一声惨叫就刺破了黄昏。慕淮透过缝隙看见父亲站在院门口,那把锈剑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光。七个黑袍人从村道尽头飘来,领头者的面具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慕青山,交出东西。"黑袍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魔尊大人只要混沌珠。"
父亲把锈剑插进土里,整个院子的地皮突然隆起三尺。慕淮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他解开粗布短打的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方蜿蜒着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像活物般游动。
"十二年了。"父亲说话时,那些金纹爬上他的脖颈,"你们连个铁匠都不放过?"
地窖里的腌菜坛突然炸裂。慕淮抹掉脸上的酱汁,再看向缝隙时,父亲已经和三个黑袍人缠斗在一处。那把锈剑每次挥动都带起龙吟般的啸叫,剑锋过处,黑袍人武器上的铁质像蜡一样融化。
柳如烟撞开地窖门时,左肩插着半截断箭。"别看。"她捂住儿子的眼睛,但温热的液体已经渗进慕淮的衣领。母亲身上有股陌生的药香,像是把整个药圃的草药都榨成了汁液。
"听着。"柳如烟掰开慕淮的手指,将染血的竹匾碎片塞进他掌心,"待会无论发生什么,握紧这个别松手。"她的瞳孔突然变成淡金色,地窖角落的锄头自动飞起,狠狠钉在木门上。
地面开始震动。慕淮从木板的缝隙看见父亲被黑雾缠住双腿,那把锈剑插在十步外的土。母亲突然吻了他的额头,这个从来温柔的妇人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他推进地窖最深处。
"青山!"柳如烟的尖叫让地窖里的陶罐齐齐碎裂。慕淮看见母亲撕开自己的衣襟,胸口浮现出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蛇一样钻进她的七窍,最后在眉心聚成火焰的形状。
黑袍首领突然暴退:"她要燃灵快结阵——"
慕青山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嘈杂。他挣断黑雾,锈剑凌空飞向地窖。剑尖穿透木门的刹那,柳如烟整个人炸成漫天金粉。那些光点像活物般扑向剩余的黑袍人,碰到黑雾就发出烙铁入水的声响。
锈剑钉在慕淮脚前。剑格处的锈迹剥落,露出半枚旋转的玉珠。珠子里的雾气翻涌着,映出父亲被三柄骨矛刺穿的背影。慕青山倒下前做了个奇怪的动作——用带血的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圆。
最后一个黑袍人劈开地窖门时,慕淮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有东西顺着伤口钻进了血管,像熔化的铁水般在经脉里奔流。他看见剑身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星河般的纹路。
"原来藏在这。"黑袍人的骨刀劈下时,慕淮下意识举剑格挡。玉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他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黑袍人被自己骨刀反射的光束切成两半。
地窖在坍塌。慕淮跪在血泊里,剑身上的星河纹路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那些纹路经过的地方,皮肤下浮现出和父母一模一样的金色脉络。远处传来更多黑袍人的呼啸声,但此刻他耳中只回荡着母亲燃灵前的那句话:
"握紧这个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