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薇站在衣帽间前,手指悬在一排黑色礼服上方,最终落在一件款式最保守的连衣裙上。
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取消所有演出。
手机亮起,是沈岩的消息:
**「今天几点去墓园?」**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
**「下午三点,我自己去就行。」**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好。」**
祁薇放下手机,胸口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自从上周那场风波后,沈岩变得若即若离——他依然准时来调琴,依然会在她弹错音时皱眉,但那种短暂存在过的微妙亲近感,仿佛随着周子扬的爆料一起消散了。
她系好腰带,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相框——父亲祁明远站在音乐厅后台,正弯腰检查一台三角钢琴的内部结构,鬓角已经斑白,眼神却专注如少年。
“七年了……”祁薇轻声自语。
门铃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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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薇拉开门,愣在原地。
沈岩站在门外,罕见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左手捧着一束白色马蹄莲——她父亲生前最爱的花。
“你……”
“我查了公交线路。”他声音很轻,“去西郊墓园的末班车四点就停了。”
祁薇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张了张嘴,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车驶入高速公路时,沈岩突然开口:“你父亲救过很多人。”
祁薇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他是个老好人,连素不相识的钢琴系学生都愿意倾囊相授。”
“比如我。”
祁薇猛地转头。
沈岩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脸在阴天光线下格外清晰:“大三那年,我的参赛作品被教授贬得一文不值。你父亲偶然听到,主动帮我修改了三天。”
祁薇心跳漏了一拍:“……你从没提过。”
“我以为你知道。”
沉默蔓延。雨滴开始敲打车窗,祁薇突然意识到,她和沈岩之间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那些心有灵犀的默契,或许都源于那个早已不在的人。
“他最后那天……”祁薇声音发紧,“本来约好要听我的毕业音乐会。”
沈岩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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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墓园被细雨笼罩。
祁薇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水珠。黑白照片里的祁明远微笑着,眼神温柔。
“爸,这是沈岩。”她声音很轻,“您应该记得他。”
沈岩郑重地放下花束,后退半步,深深鞠了一躬。
雨势渐大,两人共撑一把黑伞站在墓前。祁薇突然发现,沈岩的左肩已经湿透——他不动声色地把伞面全部倾向了她这边。
“我总在想……”祁薇盯着墓碑,“如果那天我没坚持要他去看那场乐器展,如果我没因为排练而让他独自坐地铁……”
“祁薇。”沈岩突然打断她,“你知道那列地铁上有多少学琴的孩子吗?”
她怔住。
“十二个。”沈岩指向墓园角落,“那边长眠的小提琴手救了三个,而你父亲护住了整个钢琴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们做了同样的选择。”
祁薇的视线模糊了。七年来,她第一次听人这样解读那场灾难——不是她的错,不是偶然的悲剧,而是一群音乐人的无悔抉择。
雨声中,沈岩突然哼起一段旋律。
祁薇浑身一震——那是父亲生前未完成的遗作《雨巷》,只有最亲近的学生听过。
“你怎么会……”
“他最后那天,”沈岩目光悠远,“在地铁站口遇见我,说这首曲子要送给女儿。”他顿了顿,“可惜只来得及告诉我主旋律。”
祁薇的眼泪终于决堤。
沈岩安静地等她哭完,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乐谱草稿:“我尝试补全过,但始终差一点。”
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中,有一行小字格外清晰:
**「给小薇的二十四岁礼物——要笑啊,我的小太阳。」**
祁薇攥着乐谱,在雨中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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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祁薇一直盯着那张乐谱。
“去琴行。”她突然说。
沈岩打了转向灯:“现在?”
“我需要一台钢琴。”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一家即将打烊的琴行门前。沈岩亮出技师执照,老板热情地迎他们进了内间。
祁薇坐在展示用的三角钢琴前,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破碎的旋律流淌而出——父亲的风格太过独特,她弹到中段就卡住了。
“这里。”沈岩突然俯身,右手指向某个小节,“他喜欢用减七和弦转调。”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祁薇心跳加速,试着按他说的调整,旋律果然顺畅衔接。
两人就这样一个弹一个改,渐渐找回了祁明远当年的创作意图。当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琴行老板已经红了眼眶。
“太美了……”老人抹着眼角,“老祁要是听见该多高兴。”
祁薇这才注意到柜台上的合影——父亲和这位老板勾肩搭背,手里举着啤酒杯。
又一个她不知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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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沈岩把车停在祁薇公寓楼下。
“谢谢你今天……”祁薇斟酌着措辞,“陪我做这些。”
沈岩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他看向那张乐谱,“这七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交给你。”
祁薇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故意接近我?”
“不。”沈岩直视她的眼睛,“应聘调音师时,我不知道是你。”他苦笑,“认出你的瞬间,我差点转身就走。”
“为什么?”
“怕你想起伤心事。”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方向盘,“也怕……你讨厌我。”
这句话让祁薇心头一颤。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左眉的疤痕:“这也是那天受的伤?”
沈岩呼吸一滞:“救人的时候磕的。”
指尖下的皮肤微微发烫,祁薇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危险。她急忙收回手,却听见沈岩低声道:
“下周有个钢琴慈善义演。”他递来一张邀请函,“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完成《雨巷》。”
烫金卡片上印着「纪念地铁爆炸案七周年」的字样。祁薇眼眶再次发热——原来他一直记得这个日子,记得那些逝去的人。
“好。”她听见自己说。
沈岩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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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祁薇发现林姐发了十几条消息:
【你去哪了?!】
【德国唱片公司的人等了你两小时!】
【他们带着七位数合同来的你知道吗?!】
她直接拨通电话:“推掉。”
“什么?!”
“下周我要参加一个义演。”祁薇展开那张乐谱,“弹我父亲的曲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祁薇,”林姐难得叫了她全名,“你变了。”
祁薇走到窗前,正好看见楼下的沈岩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她的窗口。夜色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是啊。”她轻声说,“挺好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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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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