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义演前三天,祁薇正在琴房反复练习《雨巷》的修改版。
沈岩坐在一旁,偶尔在她停顿的段落给出建议。他的补编让父亲的遗作焕发出新的生命力——那些转调的处理方式,那些意想不到的和声进行,都带着沈岩特有的克制与深情。
“这里,”祁薇停在一个小节前,“你写的这段过渡……很像父亲的手笔。”
沈岩的目光微微闪动:“我研究过他所有的学术论文。”
“只是为了补完这首曲子?”
“嗯。”
祁薇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总觉得这个答案太过轻巧。但沈岩已经起身走向窗边,背影透着一股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的意味。
手机突然震动,林姐发来消息:
**「德国那边同意延期签约,但要求你下周亲自飞柏林解释。还有,周子扬刚刚点赞了一条骂沈岩的微博。」**
祁薇皱眉关掉屏幕。自从沈岩的九指演奏视频爆红后,网络舆论虽然反转,但周子扬的暗箭始终未停。
“明天下午两点彩排。”她转移话题,“主办方说会有媒体到场。”
沈岩“嗯”了一声,收拾工具的动作却略显急促。
“怎么了?”
“今晚要修一台古董钢琴,可能没法过来听你练习了。”
祁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沈岩从不回避她的目光,但此刻他却一直盯着工具箱的锁扣。
“很重要的工作?”
“客户等很久了。”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祁薇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那明天见。”
沈岩离开后,琴房突然显得空荡起来。祁薇弹了几个音符,又停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岩刚才的反应……像是在隐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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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祁薇收到沈岩的短信:
**「钢琴比预想的复杂,今晚可能回不去。抱歉。」**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做了个冲动的决定——打开手机定位。
是的,她偷偷在沈岩的工具箱里放了一个微型定位器。上周周子扬开始雇佣私家侦探跟踪沈岩后,她就这么干了。
地图显示沈岩的位置在城东的老工业区,一栋名为“蓝月”的废弃工厂。
——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古董钢琴客户。
祁薇抓起外套就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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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工厂比她想象的更破败。铁门半掩,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祁薇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随即愣在原地——
偌大的厂房中央,摆放着一台巨大的、尚未完工的三角钢琴。沈岩只穿着工字背心,正在给琴框上胶,手臂肌肉随着动作绷出流畅的线条。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木屑斑驳的地板上。
更惊人的是,四周墙上挂满了设计图纸,其中一张赫然标着《雨巷·纪念版特制钢琴——为祁薇设计》。
“谁?”沈岩突然转身,手里的凿子寒光一闪。
祁薇从阴影中走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修古董钢琴’?”
沈岩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下意识想挡住身后的钢琴,但为时已晚。
“我……”向来言辞简洁的沈岩罕见地语塞了,“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祁薇走近那台半成品钢琴。琴身曲线比传统三角钢琴更加流畅,音板木材上已经烙下一行小字:
**「给永远的小太阳——R.M. & S.Y.」**
她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R.M.是父亲祁明远的缩写,而S.Y.……
“你和我父亲……”她转向沈岩,“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岩放下工具,摘掉沾满木屑的手套:“他是我导师,也是……”他停顿了一下,“我的资助人。”
祁薇睁大眼睛。
“音乐学院四年学费,都是他匿名支付的。”沈岩的声音很轻,“直到地铁事件前一周,我才偶然发现。”
这个信息太过震撼,祁薇一时说不出话。父亲从未提过资助学生的事,但她突然想起——每年生日,父亲总会笑着说:“今年又给小太阳存了一笔助学基金哦。”
原来那笑容背后,藏着这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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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做这台钢琴?”祁薇抚摸着琴框问道。
沈岩拿起一块绒布擦拭琴键:“《雨巷》的音色需要特殊处理。”他指向音板内部,“这里加了共鸣腔,能还原你父亲最爱的‘雨滴效果’。”
祁薇这才注意到,钢琴内部结构与传统设计截然不同。那些精妙的改动,显然需要数百小时的计算和试验。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七年前。”沈岩轻声说,“但直到重新遇见你,才确定最终方案。”
祁薇的指尖微微发抖。七年前,正是父亲离世的时候。也就是说,沈岩这些年来一直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岩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还没调试好。”
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让祁薇心头火起。她突然抓住沈岩的手腕,触到了一片粗糙的绷带——他的掌心布满新伤,显然是连日赶工的痕迹。
“沈岩!”她声音发颤,“你到底在逞强什么?这台钢琴明明是为了义演准备的,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偷偷做?为什么不肯接受任何帮助?”
厂房里安静得可怕。
良久,沈岩终于开口:“我怕做不好。”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祁薇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个骄傲的男人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那天在地铁口……”沈岩凝视着钢琴,“你父亲最后对我说的是‘替我照顾好小薇’。可我连自己的手都保不住,拿什么照顾你?”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台钢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兑现承诺的方式。”
祁薇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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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他们并肩坐在厂房二层的休息区。
沈岩捧着热茶,终于坦白了一切——父亲如何发现他的天赋,如何暗中资助,甚至计划等他毕业后收为关门弟子。
“他总说我们很像。”沈岩苦笑,“都固执,都习惯把事藏在心里。”
祁薇望着楼下那台钢琴:“所以你知道我那么多习惯……不是调查我,而是听父亲说的?”
“嗯。他手机里存满了你的演出视频。”
这个细节击中了祁薇。她一直以为忙于学术的父亲很少关注她的职业生涯。
“那首《雨巷》,”沈岩突然说,“原本是他准备在你二十四岁生日时,亲自弹给你听的。”
祁薇把脸埋进掌心。二十四岁生日,正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
“我们一定要完成它。”她抬起头,泪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不是为你,也不是为我,是为了他。”
沈岩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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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72小时,祁薇推掉了所有工作,和沈岩一起泡在厂房里。
她负责音色测试,他调整机械结构。当沈岩因高烧差点栽倒在琴弦上时,是祁薇强行按着他打了点滴;当祁薇因情绪崩溃弹不下去时,是沈岩默默接下她颤抖的手。
义演前一天深夜,钢琴终于完工。
沈岩弹了一小段《雨巷》,特殊的共鸣结构确实营造出雨滴般的音效。祁薇站在琴边,恍惚间仿佛看见父亲微笑的身影。
“明天……”沈岩突然咳嗽起来,“你弹主奏部分,我来操控特殊音效踏板。”
祁薇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摸额头,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
“没事。”
“沈岩!”
“真的没事。”他勉强站起身,“比起这个……周子扬可能会在义演上闹事。”
祁薇皱眉:“他又干什么了?”
沈岩递过手机——周子扬刚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
**「明天有好戏看。某些人的‘天才’人设要塌咯~」**
“我查到他在联系评委,”沈岩的声音因高烧而沙哑,“想质疑《雨巷》的著作权。”
祁薇冷笑:“让他试试。”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岩,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即使在病得神志不清时,最先想到的依然是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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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演当天早晨,祁薇接到医院电话——沈岩凌晨被确诊肺炎,现在正躺在急诊室挂水。
她冲进病房时,沈岩正试图拔掉针头。
“你疯了?”祁薇一把按住他。
“演出……”
“取消。”
“不行。”沈岩的眼里烧着执拗的火,“你父亲等这一天太久了。”
祁薇深吸一口气:“那就换个方式。”
她掏出手机拨通主办方电话:“麻烦在舞台左侧加一张病床……对,就是给那位‘九指钢琴师’的。”
挂断电话,她直视沈岩震惊的眼睛:“要疯一起疯。躺着也能踩踏板,不是吗?”
沈岩怔了片刻,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如此明亮,仿佛褪去了所有阴霾。
“好。”他轻声说。
窗外,朝阳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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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