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的早读课，夏暖攥着英语单词本往教室走。走廊转角突然窜出个人影，她猛地刹车，鼻尖几乎要撞上顾宇敞开的校服领口。
“小矮子走路不看路？”顾宇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隔着单薄的棉质校服，烫得夏暖耳朵发红。她拍开那只手，却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两个包子：“早餐，肉包和豆沙包，选一个。”
“谁要吃你的……”话没说完，顾宇已经把豆沙包塞进她手里。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中，夏暖咬了口温热的包子，听见顾宇在旁边嘀嘀咕咕：“就知道你爱吃甜的。”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夏暖的名字又稳稳排在顾宇前面。她收拾书包时，一张折成飞机的纸条精准砸在她后脑勺。展开来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放学后老地方等我，有要事。”
学校后门的小卖部前，顾宇靠在冰柜旁，手里转着两罐可乐。见她来，随手抛过来一罐：“说吧，怎么才能超过你？”
夏暖拉开拉环，气泡滋滋往上冒：“上课别睡觉，作业自己写。”
“太麻烦。”顾宇突然凑近，夏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不如你当我专属家教？”他说着掏出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柜台上：“报酬，每天请你喝可乐。”
春末的风裹着柳絮往教室里钻，顾宇总爱把窗户开到最大。夏暖被吹乱的头发扫过他的课桌，他伸手去抓，却被她反手打了一下：“顾宇！能不能安分点？”
“安分的话，你就要忘了我。”顾宇突然认真起来，夏暖握着笔的手一抖，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个墨点。后排的周小雨戳戳她：“哎，刚才顾宇看你的眼神，啧啧。”
周末的书店里，夏暖蹲在教辅区找模拟卷。货架后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悄悄探头，看见顾宇正被隔壁班班花堵在角落。女生举着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声音甜得发腻：“顾宇，这是给你的。”
夏暖攥紧手里的书，听见顾宇不耐烦的声音：“我不需要。”
“听说你最近总找夏暖……她不就学习好点吗？”
“她哪里都好。”顾宇的声音冷下来，夏暖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书架，哗啦啦的声响中，她听见顾宇急促的脚步声追出来：“夏暖！”
校庆前的排练，夏暖在后台帮着整理道具。顾宇抱着吉他溜进来，趁没人注意，把冰凉的橘子塞进她手里：“降降火，听说某人最近脾气很暴躁？”
“还不是因为你！”夏暖剥橘子的动作很凶，果肉被扯得七零八落。顾宇突然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汁水，指尖擦过皮肤的触感让她僵在原地。舞台方向传来老师的催促声，顾宇转身时回头一笑：“等我表演完，有话对你说。”
然而校庆当天，夏暖在后台等了很久，只等到周小雨跑来传话：“顾宇被几个女生堵在器材室了！”她赶到时，正看见班花红着眼眶拽住顾宇的袖子，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顾宇看见她，眼神里闪过慌乱：“夏暖，不是你想的那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夏暖转身就走，听见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顾宇的呼喊被人群的骚动淹没。
接下来的日子，夏暖刻意躲着顾宇。上课时她把椅子往前挪，早读时提前到教室，就连课间也常泡在办公室。顾宇几次在走廊拦住她，都被她用“要去交作业”“老师找我”搪塞过去。
一天傍晚，夏暖留在教室做值日。夕阳把窗户染成橘红色，她踮着脚擦黑板，突然感觉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躯。顾宇伸手握住她拿着黑板擦的手：“小矮子，擦个黑板都这么费劲。”
夏暖挣扎着要下来：“顾宇你放开！”
“不放。”顾宇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躲着我？校庆那天真的只是误会。”
“我不想听。”夏暖眼眶发酸，手里的黑板擦啪嗒掉在地上。顾宇却突然扳过她的肩膀，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
“夏暖，我……”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夏暖趁机跳下讲台，顾宇看着手机屏幕，脸色变得难看：“我妈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等我，一定要等我。”
之后的一周，顾宇都没来上学。夏暖从周小雨那听说，他妈妈在菜市场晕倒被送进医院，他一直在医院照顾。午休时，她攥着攒下的零花钱，在医院附近的水果店挑了袋苹果，却在住院部楼下转了二十分钟。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子发酸，她最终把水果放在护士站，让值班护士转交，自己则躲在楼梯间，听见护士打电话：“顾宇同学，有人给你送水果了。”
第二天清晨，夏暖的课桌抽屉里多了颗水果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谢谢”。她捏着糖纸发呆，听见前排顾宇的椅子吱呀作响——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座位上，校服领口没扣，露出苍白的脸色。
“你……”夏暖话到嘴边又咽下，递出早就准备好的课堂笔记，“上周的重点都在这。”
顾宇接过笔记时，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小矮子，你手怎么这么凉？”
夏暖猛地缩回手，耳尖发烫：“要你管。”嘴上这么说，却在看见顾宇趴在桌上打盹时，悄悄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他背上。
毕业典礼前三天，全班在教室拍毕业照。摄影师让大家自由组合，顾宇自然地搭住夏暖肩膀，她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快门按下的瞬间，顾宇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说：“夏暖，其实我……”
“顾宇！和男生站那边去！”班主任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顾宇无奈地松开手，夏暖看着他走向男生堆，阳光穿过窗户，在他发梢镀上金边。她突然想起高一开学那天，这个总爱捉弄她的男生第一次喊她“小矮子”，而她追着他满操场跑的场景。
毕业典礼当天，天空阴得能拧出水来。夏暖穿着新买的白衬衫，在礼堂门口遇见抱着鲜花的班花。对方瞥了她一眼，故意提高声音：“顾宇今天会表白哦，不知道哪个女生这么幸运。”
她攥紧书包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礼堂里，顾宇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夏暖盯着他校服上的校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散场时，人群突然骚动——不知谁碰倒了走廊的花盆，泥水溅在夏暖鞋上。她蹲下身擦拭，听见头顶传来顾宇的声音：“夏暖，跟我来。”
他的手悬在半空，掌心朝上，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笔灰。夏暖犹豫着伸手，突然被旁边跑过的同学撞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撞进顾宇怀里。他的手臂立刻圈住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头顶：“小心。”
两人谁也没动，直到教导主任的哨声响起：“毕业生不要在走廊逗留！”顾宇松开手，夏暖看见他耳尖通红，突然想起刚才班花的话，心里泛起酸涩。
雨是在礼堂外开始下的。顾宇把夏暖拉到屋檐下，从书包里掏出个纸袋：“给你的。”
夏暖打开，里面是本贴满便利贴的错题本，还有支她常用的蓝色钢笔。便利贴上写着：“这道题小矮子讲了三遍，终于听懂了”“今天她穿白衬衫很好看”。她手指颤抖着翻过一页，看见最后一页贴着张字条，边角被水洇湿，隐约能看见“我”字开头。
“夏暖，其实我……”顾宇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他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雨幕里，正朝这边挥手。
雨点砸在遮阳棚上咚咚作响，夏暖看着顾宇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害怕听到答案。她把纸袋塞回他手里：“下雨了，快走吧。”
转身的瞬间，顾宇的手抓住她手腕：“等等！”
夏暖没敢回头，只听见雨水打在地面的声音，和顾宇略带哽咽的声音：“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泪水突然涌出眼眶，她听见自己说：“顾宇，我……”
话没说完，教导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家长都在外面等着呢，别磨叽！”
顾宇的手松开了。夏暖跑入雨中，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顾宇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却不敢回头，直到拐过教学楼拐角，才敢蹲在地上大哭。
后来，夏暖在整理书包时，发现那支蓝色钢笔的笔帽里塞着张字条，是顾宇的字迹：“小矮子，我总想逗你笑，其实是想让你记住我。”
高考后的某天，夏暖路过学校后门的小卖部，看见冰柜上还贴着顾宇当初拍的那张皱巴巴的钞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季，想起那个总爱叫她“小矮子”的男生，想起那句在雨中没说完的告白。
有些话，就像落在青春里的雨滴，明明听见了声响，却终究没入泥土，没来得及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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