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6区，陵崖海。
是少有的晴日，浅白的沙滩上寂寥无人，昨夜坠雪已被海浪倾覆无声退场，气温尚且舒适。
祁屿披了围巾安静地眺望远方，不多时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他回头看去，是夏殆。
“等候多时了吧，屿，人给你带来了。”下车后，夏殆转身打开后备箱，他虽然是个omega，但抗同类却不在话下。
他将裹尸袋扔在沙滩上，拿匕首划开，暴露出里面血肉泛滥的尸体，腥味和腐臭味四散开来，彼此对视一眼，谁都表情自然。
倒也不是习惯了，只是祁屿和夏殆二极分化的能力都是「万息尽散」。
“死透了，不是么，肆哥还真是狠得下心 ”夏殆抬腿踢了踢那堆肉糜，扬眉颇有些感慨和惋惜道：“百分之九十的契合度呢，想当年我和季宴景的契合度才百分之八十五，啧啧。”
不言说，他当即就收到了祁屿的死亡凝视，夏殆颇为无辜地笑笑，“随口感慨啦，你和肆哥才是最般配的，绝配。”随即他从口袋里拿出骨哨，朝向海面吹响。
陵崖海是祁家的私人用地，在祁屿出生的那一年，这里被投放了鲨鱼。
作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他生来没有身份，没有姓名，被隐藏在暗处解决见不得光的血腥与残忍。
十三岁分化成Alpha后，祁屿被送进精神病院，两年后获得A1分化能力：「海市蜃楼」。
恰逢研究所重修，他被带进去，赶在十八岁生日宴前，获得M2分化能力：「万息尽散」，期间认识了夏殆。
休养半月后，他被活生生砍断四肢，被置弃在地下室，惨叫声和呻吟声持续整晚，待到十九岁，获得A3分化能力：「枯木逢春」。
趁着新年伊始，祁屿逃跑了，躲避追杀的一年时间里，他获得S4分化能力：「双生虚影」，受身份所限，他还是被抓回来了。
鲜红侵染碧蓝，鲨群涌动浪花飞溅。
祁屿望着海面，深深叹了口气。
寥寥数笔，融此前生，悠悠骨鸣，如泣饮血。
——
日常会议结束后，祁肆眚吩咐季宴景去档案室审批资料，而后起身回了办公室，顺手带上门。他抬手解开护颈环，抚摸着昨晚被啃咬仍泛着痛意的皮肤。
残留的白玉兰的气息所指之人不言而喻，Alpha间的标记就像是锯齿碰上锁链，无效又折磨，但祁肆眚感觉到些许贪恋，是Alpha之于omega的迷恋。
“肆哥，外头有人找你，”门被敲响，季宴景抱着已经审批好的部分文件敲了敲门，看向祁肆眚，“是你的父亲。”
祁肆眚猛然回神，随即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他将护颈环放进抽屉里，从口袋里拿出抑制剂将药水注入血管，随手丢进专属废弃箱后拿过对方递来的外套披上。
祁肆眚声色淡淡，“那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想管我的事了？”
“平时是不管，但昨晚送的人是他亲自安排的，百分之九十契合度的omega你说杀就杀，祁老爷子能不生气吗？”季宴景将文件放在桌上，拉过椅子坐在电脑前打开文件夹，边传输边调侃，“自求多福吧。”
“呵，要怪就怪他瞎操心，”祁肆眚没有丝毫悔意地摆摆手，“都二十一世纪了，什么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早就被抛弃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感情吗？契合度高又怎么样，omega又不是生育机器。”言尽，祁肆眚开门就走，而季宴景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还是摇摇头决定继续工作。
——
电梯节节攀升，祁肆眚注视着钢化玻璃外繁荣纷繁的景色，明艳的黄白夹杂几抹暗灰，目之所及，是路院长带着他的手下在精神病院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接收新的患者；是几辆重型卡车通过空中隧道直达研究所的天台，将新的实验器材和半成品药剂分批卸下；是几乎要被高楼大厦所掩盖，偶尔闪烁几丁火光的乱葬场 他眯了眯眼，眸中情绪翻涌，却不知在思索什么。
十几秒后，电梯门被打开，祁肆眚收回目光，抬手整理好衣服，片刻寂静猛然被喧嚣吞没，像是错乱的音符化作生锈的利刃折磨他的耳膜，“老不死的还真是精力旺盛。”祁肆眚皱着眉在心里咒骂，遂又平复下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暗室，在密码锁里录入他的指纹，握着门把手打开门。
各色淫靡下祁肆眚下意识释放了压迫信息素，喧嚣被遏制，众人目光汇集他身，祁肆眚倒也不是吓大的，他淡淡略过无关人士，径直上前来到祁平阁身边，伸手扯开抱着对方胳膊的omega，夺了位置坐下，“爸，找我什么事？”顺手拿过侍从递来的酒。
“信息素收敛点，没看到我在开派对吗？”见自己死不开窍的儿子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对自己问话，祁平阁就气不打一处来地拍了拍祁肆眚的肩膀，而祁肆眚也懒得像青春期那样跟他对着干，该收敛就收敛，遂又开口：“派对？谁家开派对需要一堆不知廉耻的Alpha和omega在这里搔首弄姿？观看他人放下羞耻心是您的特殊爱好吗？”
从刚进门祁肆眚就闻到各色各样的信息素，大题推断出在易感期或发q情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和他自己信息素相匹配的人也不少，还好来之前就打了抑制剂，不然他会被烦死。
喧嚣再度倾覆，事实摆在眼前，祁平阁也懒得解释，抬手招呼个香软omega靠在自己腿上，轻哼声瘫坐在沙发上，“还不是你一个劲地忙事业，给你送个稀有omega都弃如敝屣，我这不是趁着还年轻，再给你要个弟弟，不然等我死去，祁家就要断后了。”
耳畔传来那omega痛苦的哼鸣，祁肆眚注视着杯中的葡萄酒，指腹轻摩挲着杯壁，状似不经意地出声询问，“不是还有祁屿吗？”
“什么祁屿？是你给L-204取的新名字吗？”祁平阁抬手抓着omega的发丝，微喘着气侧头语声调笑地看着对方，“肆眚，你还是一成不变地固执啊，L-204不过是后天改造的劣种，他有什么资格为祁家延续后代？”顿然，祁平阁眼眸中翻涌起讽刺的笑意，“呵，难不成你想让他使用他那被迫退化的生殖腔，生下祁家谁的后代？你的吗，我的好儿子？”
“祁平阁！”祁肆眚放下酒杯，神色转为愠怒，直直盯着对方。
“别这么看着我，肆眚，L-204命该如此，你无法改变什么。”祁平阁推开omega拿纸巾擦拭干净，起身穿好裤子，玩味的眼神里侵染几分轻蔑，“还是说，祁家历代的规矩，你都忘干净了？”
倒映着糜黄的杯壁忽而被溅射鲜红，欲呼于言的尖叫被遏制于咽喉，浓郁的白兰地和清冽的冷杉气息几乎同时被释放，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让在场不少人感到不适，以至于半跪或瘫倒在地上。
祁肆眚猩红着眼死盯着祁平阁，却也不得不单手捂住唇瓣压制着翻涌于咽喉的血腥感。
祁平阁是四级分化的Alpha，远不是他这个三级分化的Alpha能够抗衡的，方才他要不是反应及时释放压迫信息素，怕也是要跪地溢血。
“肆眚，我的好儿子，”情绪易燃易爆的祁平阁无半点怜悯之心的忽略派对里的无辜者，他慢悠悠地上前俯身伸手抬起祁肆眚的下颌，轻轻抚摸着那上面残留的伤痕，笑道：“纵容你给宠物怜爱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知道你喜欢L-204，但请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祁平阁 M2分化能力「统御力场」即刻临场，祁肆眚掩盖于褐痂下的血迸发而出，少许殷红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周遭是此起彼伏的痛吟。
微凉的指腹按压着温热的唇，祁平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祁肆眚满是不甘却又不得不屈从的目光，微眯起眼轻哼声，“成为祁家人的门槛最低也是二级分化的Alpha，当年L-204被生下来等到分化却是个omega。”
“ 祁家可容不下这个卑贱物种，他本应是该死的，却又可怜你短命的妈爱子如惜命般三番两次在两家来回闹腾，又是你精明的下属想了折中的法子，让他替你去处理那些烂人烦事，我才大发慈悲费时费力把这贱种培养到如今模样，他该感谢我的。”
“可这杂种非但不知感恩，还跟他妈一样，明目张胆勾起了你的七情六欲，扰了祁家的清静，我怎能不生气？也算这杂种尚存理智知道要跑，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抓回来了，要不是看到他分化出第四阶能力，再相遇的瞬间，他就会被我爆体而亡。”
紧随其来的肆意嘲讽的笑声像是重锤毫无章法地砸碎祁肆眚仅存的理智，也不知哪生来的力气，他低吼着扑向祁平阁却又被轻易躲去。
受「统御力场」的影响，祁肆眚的膝盖骨接近碎裂，他蹙起眉却又有忿然，“祁屿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况且私自把Omega改造成Alpha也是违法的，致死率也高达85%，你哪是大发慈悲，明明是想找个借口将他弄死！”
“ ……哈，那又如何？你是今天才认识我吗？”抬手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祁平阁轻叹口气些许困倦地重新坐回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能为他这么做都算是仁至义尽了，犯不着你来说教我。”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烟后叼在唇边，淡白的烟雾缭绕，惹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片刻后，祁平阁坐起身就着烟灰缸弹了弹星火，“不过也难得你跟我说那么多话，作为父亲我也得给你回报不是？”随即他拍了拍手，方才紧闭的大门被打开，紧随而来的，是祁屿。
随着压迫信息素逐渐消散，众人才得以喘息，而祁肆眚也抬手抹去下颌的血渍，些许趔趄地撑着桌面站起来。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神色空洞的祁屿，心里涌起异样的不安。
那是祁平阁的A3分化能力「木偶戏场」，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精神力控制同等级的Alpha和omega为己所用，上线时间为10分钟且仅可对单体使用。
祁肆眚后退半步，冷着脸问道，“祁平阁，你想干什么？”
毕竟是祁家的家事，有点眼力见的Alpha和omega纷纷退场，还没反应过来的也被拉着离开了，随着大门被关闭，余留他们对峙。
祁平阁踢开散落在地上的酒瓶，缓步上前绕到祁屿身后，单手搂着腰腹，低头贴他的侧脸，掩于眉间的眸子里晕染着道不尽的疯意，“肆眚，你不是很在乎L-204吗？我倒也好奇，哪怕今日他与你剑刃相向，你也会让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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